他在萧家的这些年,不能进祠堂祭拜,不能上桌吃饭,逢年过节永远徘徊在人群之外,活的像个透明人。
幼时,他也曾因此委屈地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哭泣都是萧家的孩子,萧贵为什么不能像疼爱萧凌霄和萧杜鹃那样疼爱他,为什么每次小孩子之间抢东西闹矛盾,萧贵第一个揍的人总是他。Μ.
只因为他不是邢氏生出来的吗?
后来他发现,萧贵也没有多爱邢氏。
于是他把所有缘故归咎于缘分,也许他生来就注定没有父子亲缘,既然如此,那么他对萧贵也不必再抱任何期待。
所以,即便今天被萧贵当众掌掴,萧凤仙也没有多么伤心难过。
他甚至冷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转向邢千日:“表哥对我的事情,对我们家的事情,仿佛格外上心。”
邢千日厉声尖叫:“像你这种小畜生,人人得而诛之!我惯是个孝顺的,自然看不惯你忤逆姑母、姑爹!他们年纪大了降不住你,我作为血缘最亲厚的晚辈,自然要出手降服你!”
“是吗?”萧凤仙薄唇轻勾,“从前萧凌霄还活着的时候,一年到头不见你来几趟。自打他死了,你跑的也勤快了,恨不能住在我们家似的。知道的,晓得表哥是出于孝顺。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哥对我们家的事这么热心,是盘算着将来好继承我们家的那几座染坊和铺面。”
少年轻描淡写。
邢千日和刘氏瞬间破防。
邢千日面红耳赤骂骂咧咧:“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对姑母和姑爹一片纯孝感天动地,你竟然敢说我只是为了继承染坊和铺面!”
刘氏哭天抢地:“这年头,好人也难当!我们家千日打小就孝顺,看见老婆婆过岔路口都得扶一把,十里八乡谁不夸他,万万没想到啊,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人如此猜忌,如此污蔑,如此陷害!天理不容,天理不容!”
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魏紫目瞪口呆。
戏园子里专业唱戏的,都没这母子俩演得好。
实在令她叹为观止。
萧贵想起邢家这些年捞的油水和好处,不禁肉疼,忍不住对邢氏道:“你侄儿这半年来的确实太勤了些。”
邢氏啐他一口:“呸,什么叫我侄儿?难道千日不是你的侄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的娘家人?!”
眼看萧家和邢家要窝里斗,陈紫荆蹙了蹙眉。
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诸位,沈侍郎那边,还没个交代呢。”
众人回过神,正要把矛头再次指向萧凤仙,一名小厮突然急急地跑进来唱喏:“沈侍郎到!”
邢千日立刻嚷嚷:“完蛋了,沈侍郎来找我们兴师问罪了!”
萧贵气得满面通红。
眼看沈侍郎今年中秋过后就要回京,如果因为萧凤仙而影响了凌霄的前程,他今后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他将来死也不会瞑目!
邢氏更是两眼一翻白,吓得直接晕死过去。
亲戚朋友生怕牵连到自己,纷纷咒骂起萧凤仙。
沈春秋进来的时候,正院闹哄哄的,比赶集还要热闹。
他严肃地抚了抚胡须,重重咳嗽一声。
他今天戴了一顶冠帽,眉毛也少了一条,看起来格外奇怪。
陈紫荆拱了拱手,关切道:“沈大人,您的眉毛……”
沈春秋瞟了眼萧凤仙,面色微红,语气不大自然道:“昨晚修剪胡须,一时失手剃掉了眉毛,不碍事。这里乱糟糟的,究竟在闹什么?”
陈紫荆三言两语把事情讲了一遍。
萧贵连忙带着亲友们下跪,哭诉道:“都是犬子顽劣,一时得罪了沈大人。还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那小畜生计较!”
他哭完,又对萧凤仙吼道:“畜生,还不快跪下请罪?!”
萧贵战战兢兢,心却里都盘算好了,如果沈侍郎非要问罪,那他就把萧凤仙的身世公之于众,告诉所有人,这小畜生不是他萧家的种。
想来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家逃离问责。
正院寂静。
众人皆都忐忑不安,等着沈春秋的雷霆之怒。
谁知过了半晌,沈春秋温和道:“你们误会了,我这趟过来不是为了问罪,而是为了赔罪。”
“赔罪?”
众人面面相觑。
陈紫荆“唰”地收拢折扇,一时也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本“晕死”过去的邢氏,也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眼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