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卿掏符纸的手在他最后那一声犹豫里顿了顿:“你很缺钱?”
“……是。”程天佑回答:“不过我还是买得起一张符纸的。”
胡卿心想这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免费劳动力,刚好自己店里就一个扫地阿姨,没前台没保安也没个坐镇道士,于是开口:“去我那打一个月的工,这张符纸就送你了。”
程天佑看着胡卿手里捻着的符纸,心里犹犹豫豫。
他看见了胡卿着符纸有多厉害,得到这符纸就不用担心鬼怪缠身。但他又觉得胡卿的那些工作肯定既凶险又恐怖,自己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新手,别去了能不能帮上忙,他去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要是遇到了这次这么强大的鬼,他一张符纸就直接没了,这不送命吗?
于是他摇摇头:“我有钱买。”
胡卿接着开口:“有偿,一个月工资五千。”
虽然有些心动,但程天佑还是摇摇头:“不去。”我有钱也得有命花啊。
胡卿疑惑了,她刚刚看过这男人的面相,是阳刚之体,给她的道士店当保安正正好,避奸佞小人,招财源鸿通。
而且当个保安一个月块钱已经算是高薪了吧,这个人居然不要,明明是个无业游民,这么白白赚钱的机会他都不要。
“五千都不要?五千五百。”胡卿眯了眯眼睛,忍痛加价道。
天空突然就下起了雨。这春雨来的又快又急,还没听到声音,就先被浇了个落汤鸡。
程天佑慌张地扶了摩托,再跑进宾馆时人已经湿透了。
胡卿还想问他愿不愿意,门外又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扭头一看,是程天佑刚扶好的摩托又倒了。
这摩托可是程天佑现在唯一的财产,他赶紧又冲进雨里给它靠墙扶好。
“……”胡卿觉得他真的好穷了。
原来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这么薄,被雨淋一下就跟消失了一样,初春穿成这样,身体再好也觉得冻吧。
而且门外他那个宝贝的摩托车,因为虎彪也喜欢摩托车,所以胡卿有去车店了解过,那种车是老款了,基本上只有几年前在街上拉客的人会开这种车,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这种老牌的车。程天佑看着也不老,这辆车肯定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简单猜测一下,这摩托车可能是他唯一的积蓄了。
但胡卿是个不太会表达的人,她只说:“这么穷还不来我家打工。”
这句话听在程天佑耳朵里很不是滋味。他原生家庭并不好,老爸是个混子,喝醉了酒把他妈糟蹋了才结了婚生了他,他读了小学三年级就被他爸抓回来干活。他天天趴在窗台看人家读书。
等长大了认识一堆和他这样的兄弟。那些老板却看不起他们这些没读过书,一直在街头混的人,说给他们当狗都不配。
于是他就把他妈这些年攒下来的存款,去报了个武打班,说学完出来包分配工作。于是他就应聘了一家小区的门卫,但始终被人看不起,工资还很低。他攒了一年,买了辆摩托车,虽然是二手的,但能让他一天就赚几百块钱,比当门卫好多了,他还觉得更自由。
只不过后面,城里管得严,日子越来越难过了,他也不得不放下跑摩托的工作,去街边站着,等着人招小时工。
他确实穷,但他有志气,他不愿意被人看不起,他不像其他地痞流氓一样,干那些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事,他每一分每一厘的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挣的,他一点都不觉得丢人,不觉得自己应该低别人一等,但眼下听见胡卿说这话,心里还是泛酸,仿佛门外的雨水渗透进他的心窝一样,仿佛敲击在他那块被人反复磋磨过的地方。他只不过想像正常人一样活着,那么难吗?
“来我打工一个月五千五,干不干?”胡卿表示自己的耐心有限,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头低低地在想什么。
“不干!”男人猝然抬起头,双唇紧绷,浓重的眉毛竖起,眼眶泛红,但眉眼间的英气势不可挡,坚毅浸满他的双眼。
他要好好活着,就算再怎么有钱,没命又能怎么办,他虽然很讨厌这个看钱办事的世界,但他还不愿意离开。
“行吧。”胡卿点点头不再坚持。
秉持着一种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想法,她举着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白伞:“要我送你回家吗?”
程天佑脸上还挂着水,雨水从他高挺立体的眉峰滑落,他拒绝了,表示自己还有摩托。
胡卿也没再多说。
程天佑看她撑着伞融入了春雨敲打的浓浓夜色之中,那个白色身影如一团从天上坠落的云,缥缈弥漫着,捉不到实质,继续往前走,四周的景致便同幻境般一点点从雨雾中显露出来,攀爬缠绕在巷子两侧墙壁上的老旧发黄的青苔,被雨水冲刷洗礼,焉焉地,但又变得愈发葱郁好看,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