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方设法的接近胡卿，和她见见面，可每次也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后自己又要面对着胡卿离开的背影。

胡卿说他好好读书就什么事都有了。可当初读书也是为了留下胡卿而读，但他什么也没得到。现在想来他还宁愿不读书，不当这个什么上等人，让他自己和胡卿一起去当那个什么道士，说不定两人还能更亲近些。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酸胀上涌，直接冒出眼泪来。自从从孤儿院出来之后他很少在别人面前哭，磕了碰了疼了也不会在师叔们面前掉眼泪，更不用说胡卿了。

可他眼下居然在胡卿面前因为说了一句话直接哭了出来，一直维持着的乖巧懂事的形象瞬间破裂，让胡卿发现了他其实是个爱哭鬼嫉妒鬼。

这让他又羞又难过，背对着他们，一个人抹着如泉水般往外冒的泪珠子，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符纸。

胡卿看了眼同样不知所措的孟凡，摆摆手示意他出去。自己坐到贾策床边。

贾策听见孟凡离开和关门的声音，身体有些放松下来，打算一个人默默地消化委屈。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到时候在和孟凡解释一下，他应该会理解的。

至于胡卿，反正她也要走了，就装看不见她好了，再说她又不关心自己，自己怎么样她肯定也都不在乎。亏自己还天天心里想着，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她不开心……他现在是知道了，胡卿根本不在意自己，她接自己回来完全只是为了那个什么朋友的约定……

胡卿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快长大成人的少年，再过一年，他就要变成人间律法条例里的少年。可她似乎还觉得这是初见时那个小孩，乖乖巧巧地趴在自己怀里，自己说什么做什么，还会软软糯糯的和自己讲话。

但她恍然发现，这已经不是十年前的贾策了。人间的十年对于她这种能活上千上万年的妖来说，可能不过几个打斗间，但对于人类来说是个十分长的距离。它能让一个小男孩长成一个大人，也能让那个粘人的小孩变成一个懂事不讨嫌的人。

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了那么明显的痕迹，她居然没发现。曾经还不到自己膝头的男孩现在早就高过了自己头顶，他的骨架不再瘦小，而是挺拔笔直，带着他骨子里深埋着的书生意气，身躯也脱离曾经的干瘦，长成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样子皮肤白皙，肌肉健硕蕴藏着巨大生命力。

她回首翻阅自己的回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少年不再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开始不再向自己透露情绪了，面对着自己的各种选择，也只是低着眉眼说声好。

贾策一面抹着眼泪，吸着鼻涕，另一面一只手一直在摩挲着什么。以至于他在那熟悉幽香靠近自己时并没有产生什么反应。

直到一只玉指替自己抹去还没来得及擦拭，滑落在唇边的眼泪，冰凉的感觉触及他的皮肤时，他才愣住。

“别哭。”胡卿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悲伤的孩子，静静地盯着他震惊的眼眸，又替他擦去即将掉落眼眶的泪珠。

“别哭，贾策。”胡卿又说。她的声音很轻，淡淡的，顺着幽香慢慢飘入贾策心中。他听出了胡卿那几个字里的意味。有对他的纵容，有着成年人语气里都有的无奈。还带着一点强烈的，毫不遮蔽的，无措。

她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

贾策想起来了，她不过也是个还没结婚的女孩，她也会有自己的人生，也许有难熬的工作，失败的感情生活，以及各种各样的种种……那些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而自己，只不过是蒙受她的恩情，借此逃离了讨厌地方的一个小孩，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她为自己做什么。她完全不应该被拘束在自己身边，让什么都不懂的她去做一个合格的家长。

想到这，贾策的眼光还是暗淡了下去。离开了胡卿，让她自己过好自己的人生。可他又得到了什么，那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成绩单？还是银行卡那些冰冷的余额？

其实这些都是别的孩子可望不可即的，他确实不该再多贪图什么。

“对不起。”贾策说，他再次低下眉眼。声音闷闷地：“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你不用留下来陪我，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其实也没有很想你陪我，就是早上睡醒，有点迷糊而已……”声音到最后细如蚊鸣，混杂着明显哭腔。

豆大泪滴再次砸落在他放在腿上的手背。

贾策发现无论他怎么去想，用什么话来安慰自己，他都骗不了自己的内心，那股空虚感总是能在他细细编织的措辞里无孔不入的掐准自己的心脏，带着同生共死的力度，狠狠地搅动着。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狼狈极了，胡卿一定会很讨厌他这种不听话的孩子，说不定再也不会回来看自己了，就狠心把自己扔在这，永远地扔在她的身后……

但下一秒，那温暖的感觉瞬间冲垮了他的所有意识。

胡卿像贾策小时候那样，把他抱进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