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如铅,院内雪花纷飞。
路长歌双手插袖筒里,端坐在学堂中跟着众学子们一起摇头晃脑的背书,嘴里虽念着书中内容,脸上却有些心不在焉。
余光不经意似得往外瞥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也看不出什么时辰了。
她不动声色的将双手抽出来伸进书桌的肚洞里,动作熟练迅速的把由两层粗麻布缝制而成的书包卷起来塞进宽大的袖筒里,随后两手抱着肚子,脸一皱巴,伏身趴在桌子上,一副突然内急又刻意隐忍的表情。
“你又肚子疼!”坐在后面的赵义看见路长歌弯腰趴在桌子上,忍不住抬脚踢了下她的凳子腿,低声问道:“你这几天怎么天天拉肚子?”
路长歌刻意加紧屁股提着半口气扭头看她,声音里带着股快要憋不住的焦急颤音,“你以为我乐意?这肠子都快拉出来了。”
“我看你挺乐意的,”赵义怕人听见两人说话,把书竖起来挡住半张脸,挑眉轻哼道:“你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男人带到书院中,就藏茅厕里,天天这时候偷偷跑过去寻快活了呢。”
“去你的。”一般人想的都是温香软玉暖被窝,有谁会在那种地方寻快活?
路长歌瞪了赵义一眼,抬手把她用来挡脸的书按倒在桌子上,表情痛心疾首,“作为一个读书人你怎么能当着圣人的面说这淫-秽话。”
“……”赵义一个没忍住又咬牙蹬了一脚路长歌屁股下的凳子,“少在这儿给我装正经,你怎么不拉在裤子里!”
“我…怕…臭…死……你。”路长歌吊着半口气,按在赵义书桌上的手指微微攥紧成拳,简单的五个字被她咬牙吸气说的艰难又缓慢。
赵义看路长歌忍的辛苦,也真怕她臭着自己,嫌弃的皱起脸,恩赦似得吐口,“滚。”
夫子那里待会儿要是问起来有她呢。
路长歌脸上想冲赵义堆出一个勉强的笑,可脸上皮肉刚略有松动又立马皱巴起来,捂着肚子麻溜的滚出学堂。
背后是朗朗读书声,眼前是迎面吹来的簌簌白雪。路长歌捂着肚子一路小跑,确定身后学堂里不再有人能看见她了,这才挺直腰板把胸中一直吊着的那口气吐出来。
每次想出来都要演场戏,将来要是不去戏园子里混口饭吃,都白瞎了她路长歌这炉火纯青的演技。
其实书院也不是不允许学生外出,但每次出去都规矩颇多且流程繁琐。首先你要写个请假的条子交给夫子,由夫子先看过一遍再往上交给督院,督院觉得理由尚可,这才给你放行。
出书院前夫子还免不了把你提溜到面前叮嘱一遍,说这来年秋季就要考乡试了,日子看着一抓一大把,其实就近在眼前,不能不当会儿事。
路长歌这要是走正常流程这么天天外出,怕是要被夫子数落死,逼不得已她才想出这么个装拉肚子的主意。
路长歌其实并不内急,但还是来到茅厕附近。因为整个书院,就茅厕后面的这堵墙最矮。
可能当时山长修书院的时候,想着满院的斯文读书文雅人,没一个能干出来这种从茅厕后面翻墙出去的不雅混账事。
偏偏今年书院里就多了路长歌这么个“不雅混账人”。
昨夜加今天下了一天半的雪,茅厕周围的雪地上全是脚印,但后面的墙头上却洁白一片,积雪累累,估摸着得有七指厚。
路长歌把衣摆塞好,抬头看着墙,抽出袖筒里的书包扔到墙外头,撸起袖子咬紧牙根搓了搓手掌,往后退了几步,后腿的脚前掌抵地,小肚子一用劲,助跑几步借力,随后便身手灵活的踩着墙壁双手攀在墙头上,慢慢爬了上去。
双手又冷又僵,被风一吹,冻的骨头发疼。路长歌甩了两下胳膊,刚才雪渣子灌了一袖筒,冻的她打了个寒颤。
路长歌没敢在墙头上耽误,就小心翼翼的又跳了下去,刚翻到墙外头,两只脚便被地上的积雪淹没。
路长歌撸下袖子,弯腰把书包捡起来,挺直腰板抬头看向墙头上被自己踩过的雪,微微眯起了眼睛。
被蹭掉的雪太明显了,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有人翻墙头出去。
路长歌就近找了根长的干棒,抬起胳膊把墙头的积雪左右拨开,均匀一点,这样她的脚印就看起来不太显眼了。
头顶的雪还在下,不一会儿就能把她爬墙的痕迹遮住。
前几天的晴朗天气出去还好办些,这兀的一下雪,再出去怕是就没那么轻松了。
离开书院,路长歌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由稻草堆成的半人高的柴火垛后头,拨开盖在下面的干草,从里头的空洞穴里把自己的破旧棉袄拿出来换上。
随后再把身上这套深蓝色的学生长袄脱掉放进书包里,连袄带书包一同再塞回到柴火垛里,用干草严严实实的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