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边就一丝光亮,一开门寒风就呼啦啦的灌入袄里。路长歌裹紧棉袄出门,找到昨天藏衣服的柴火垛。上头落了一层雪,她用脚将雪拨开,从里头把衣服掏出来,避开风哆哆嗦嗦的换上。
今日有严夫子的课,她得去请个假才行。
路长歌从书院门口进去,直奔学堂。这个时辰学子们都已经起床晨读了,严夫子手持戒尺背在身后,板着脸在堂内缓缓踱步,但凡碰到捧着书本打瞌睡的,上来就是一尺子。提神醒脑。
赵义前头的座位上空荡荡的,原本该坐在这儿的路长歌正猫着腰站在门口呢。
严夫子从路长歌的位子旁来回过了好几次,每次都吓的赵义挺直腰板心脏停跳,这大冷的天硬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终于,严夫子的戒尺杵在路长歌的桌子上,凌厉的目光看向赵义,“她人呢?是没起来还是没在书院?”
严夫子今年五十有余,身体硬朗手劲又大,为人当真对得起自己的姓氏,书院里的学子都怕她。
来了来了,她终于要问了。赵义紧张的舔了舔嘴唇,轻声说,“路长歌去茅房了。”只是至今没出来罢了。
严夫子手里戒尺往桌面上狠狠一戳,“我就刚从茅房出来,怎么没在里头见着她啊?说实话,路长歌人呢?”
原本朗朗的读书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捏着书偷偷往赵义这儿看。
严夫子目光往学堂里一扫,所有跟她目光对视的人都像被针扎了一样,慌忙用书挡着脸重新摇头晃脑。
赵义头皮发麻,正要说话就看见路长歌站在门口跟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赵义碍于严夫子在面前,不敢光明正大的看,脑筋一转,索性直接用手指着门口说,“夫子,路长歌来了。”
严夫子扭头往后看。
路长歌立马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冲她弯腰鞠躬,“严夫子。”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夫子啊?”她抄起戒尺背在身后朝路长歌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学堂中学子们的心上,紧张刺激等着看好戏。
路长歌脸冻的生疼,吸溜两下鼻子,声音有些低,“夫子,我跟您告两天假。”
严夫子眼里的火气差点喷出来将她一把烧了,“怎么着,一夜的时间不够你蹲茅房的,你还得专门请两天的假在里头好好感受?”
此话一出,全堂哄笑。
严夫子脸色一沉,扭头往后看,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路长歌低头看着自己一脚泥雪的鞋尖,“盏茶不舒服不愿意吃饭。”路盏茶昨晚鸡汤喝撑了,今早的面糊糊全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声音有些低,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被严夫子听到。
路长歌家里的情况书院是知道的,严夫子一顿,眉头拧的死紧,半响儿后松口说道:“就两天,两天后赶紧给我回来念书。这离明年秋闱也没几天了,你再这么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怎么考举人?”
路长歌低头乖乖被训,严夫子摆摆手,“告假的条子先压我这儿,你先回去吧,家里没个大人不行。”
“谢严夫子。”路长歌深鞠了一躬,扭身就往回跑。严夫子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看给这孩子担心的。原本她今日有事要出去一趟,还打算带上路长歌一起呢。
“赵义。”严夫子将她喊出来,低声说道:“早读后跟我出去一趟,林家夫妇去世,你随我去吊唁。”
……
路长歌一口气跑到书院门外,舒舒服服的喘匀了气。她这演技当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今年过年就带上路盏茶去戏院里唱曲去。
轻车熟路的换了身衣服,路长歌揣着手往林府走。今个林府格外热闹,报丧的帖子已经送出去,今日各路吊唁的人陆陆续续赶来。
昨日还散乱的摆在院内的木头今日已经被搭成灵棚,不少人正坐在棚内说话聊天。
路长歌才抬脚进门,后脚就听到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扭头看去,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人仰头闭眼嚎啕大哭,被人扶着胳膊才勉强能站起来走两步。
哭丧者身披布衰裳,应该是林母的兄弟之辈。
来者正是林母的堂弟陈氏,听闻林家出事,连夜从外地赶来,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姐夫,哭的真情实感。
“别嚎了,先去看看绵绵。”一女人不耐烦的从他身后走进来,低声呵斥,“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说话的是林母的妹妹林杉,跟陈氏一起过来的。陈氏闻言抬头看去,全院的人都在看他俩。
陈氏这才讪讪的抬手捏着袖筒将眼泪擦掉,小声抽噎。乡下若是家里死了人,不管真情假意都是先哭为敬,哭声越大哭的越凶代表感情越深,如今来了寿眉县,他哪里知道大户人家办丧事原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