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阴沉,有种风雪欲来的前兆。冷风从清晨起就没停过,吹在人脸上犹如浸过寒潭的针尖,细密的扎在所有暴露在冷冽空气中的皮肤上,冷到毛孔里。
路长歌出门就打了个哆嗦,越发觉得身上这身破旧的棉袄不暖和了。她回屋将平日里塞进床底节省空间的箱子拉出来,吹掉顶层的灰尘,打开从里面挑出一件灰色小袄,崭新的,可以穿在里头。
“盏茶,把这个穿在棉袄里头。”路长歌搓了搓手,把小袄塞进自己被折叠的被窝里,里头还有股热乎气,正好给他捂捂。
这还是今年路盏茶夏季生辰时路长歌给他买的呢。那时候路盏茶想要个碧绿色的薄衫衣裙,穿起来飘飘欲仙就跟个下凡的小仙童一样,结果路长歌给他买了个灰色小袄……
当时她振振有词,跟一脸绝望的路盏茶说,“瞧瞧你阿姐多聪明,反季节买棉袄,便宜又实惠。你那碧绿色的衣裙不耐冻,若是大冷天的穿出去,准给你冻傻了,听阿姐的,这小袄太适合你了。”
路盏茶抬头往外看了眼院子里的烈日,出去就能烤掉身上一层皮。他耷拉着眉眼硬是挤出笑脸,哭笑不得的模样,“谢谢阿姐哦~”
尾音差点哭出来。
如今搁了小半年的生辰礼物终于派上了用场。
路盏茶从被窝里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路长歌伸长胳膊揉了一把,他本就凌乱的头发越发的像个鸡窝了,“今天晚上想吃什么,阿姐给你带回来。”
“阿姐今日也要回家?”路盏茶眼睛晶亮,双手扒拉着嘴边的被褥,被窝里两只脚高兴的踩着彼此的脚背,“吃什么都可以。”
“你倒是不挑嘴。”路长歌笑,弯腰又将箱子塞进床底下。今年生辰她省下来的钱都花在路盏茶身上了,自己倒是没舍得添件衣服,就这破袄还是路母的呢,她自己闷头改了穿在身上。
这般冷的天,林杉跟陈氏一早就起来了,两人坐在屋里吃着热乎乎的肉粥。原本陈氏还怕这般明目张胆的吃肉不合适,可自从听说林绵绵顿顿荤腥后,直接让人送了肉粥过来。
林绵绵他这个当儿子的都不守祖宗规矩,他们这些亲戚做什么要委屈自己?
说白了,两人之所以从乡下赶来,图的就是林府的家财。等林家夫妇下葬之后,林府表面上是林绵绵当主子,可他一个男子迟早要嫁出去的,到时候这满贯家财还不是他们二人的?
林母还活着时就跟乡下亲戚不怎么联络,林家两个女儿,父母偏心林杉,撺掇着成绩优越的林敛下学做工供她妹妹念书。
林家二老说,“你看咱们村里谁家父母能像我俩似的从牙缝里抠钱给你念书?你也识了不少字了,也够了,不如下来让你妹妹接着上,咱家出一个文化人也就行了。”
林敛起初听了前半句内心一阵愧疚感激,想着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才不愧对父母供养之恩。结果听完后半句,她惊诧的抬头看着两人,浑身血液冰凉难以置信。
林杉比她没小多少,根本就不是念书的料。她一直都知道父母偏心,可没曾想会偏心到这个地步。
那时候书院里的山长是从她们村出去的,如今回来置办书院也是为了造福乡邻,所以林家村的孩子入学念书基本上没交什么银子。
饶是如此,林家父母也不太想让林敛接着念了,他们还指望大女儿下学做工赚点钱给小女儿娶个夫郎呢。
林敛生的好,村长的儿子相中了她,两人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可林杉每日跟人厮混,容貌学识都不如长姐,至今没人愿意给她说亲。
碍于“孝”字,原本能考秀才的林敛下了学,当时书院里的夫子还特意来家里寻她,问林敛这好好的怎么就不上了?
那天林敛蹲在外头墙根下没进去,只听见屋里母亲笑着跟夫子说,“她不想上了,自己念书念够了,吵嚷着要下学。咱们别说老大了,你看看我家幺儿——”
一向性子坚强的林敛抱着膝盖蹲在墙角哭了不知道多久,她何时不想念书?何时念够了?还不是父母吵嚷着逼她下来。
从那时起,林敛就一直在县里做工,有次回去后却听闻村长的儿子突然要许给了林杉。原本是她的夫郎,如今要嫁给妹妹?!
林敛有风度,没去逼问一个男子为何改变了主意,她揪着林杉的衣襟问她怎么回事?
林杉抬着下巴不以为意,吊儿郎当的态度让林敛想打死她。
“他贱呗,你不在家就看上了我,上赶着要嫁给我,我能怎么办。”林杉说,“我这将来是要考秀才的人,他肯定是想攀高枝。”
村长的儿子根本就不是林杉口中说的这样的人。事后林敛打听,原来是林杉变着花样去哄他,趁着一次晚上灯展从县里回来,将他拉进了柴火垛里,他抵抗不过,加上林杉低声哄着说会娶他,两人这才做了。
林敛好是好,奈何常年不在家,村长儿子想要人陪伴,林杉正好钻了空子,睡了本该是她姐夫的人。
林敛得知这事后,结结实实的把林杉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父母拉都拉不住。
二老气极了,尤其是她父亲,坐在地上哭,说怎么养出林敛这么个混账玩意,为了个男人竟然要打死自己的亲妹妹!
她母亲从屋里拿出挑水的扁担狠狠地抽在林敛背上,林敛这才从林杉身上起来。躺在地上的林杉弱鸡一个,被打的口鼻流血眼睛乌黑,睡在那儿毫无还手之力,反观林敛,这两年她不念书在外头做工身上结实,如今扭打一番后只是身上衣服乱了些,并没有受伤。
林家母亲一看最疼的小女儿这个样子,气的要跟林敛断绝母女关系,林家父亲更是直接从屋里拿出林敛的东西扔了出去,带着哭腔厉声要她滚!
林敛滚了,多年来没回过家,直到听说村长的儿子投河死了才回去看看。碍于村长的威严,林杉当年如约娶了他,可尝过的肉它就不香了,成亲后林杉对他百般挫磨,在外头厮混回家,受了委屈回家就要打他。
这还不算什么,直到有一次堂弟陈氏过来,跟林杉关了门的在屋里说话。村长儿子心里疑惑,想着这姐弟俩能有什么话是需要背着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