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管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声音和在院子里相比判若两人,“调查过了,干净的。”
看荀三爷不说话,又补充,“老夫人也看过,还算满意。三爷要不要先看看长相?和您的要求差不多。”
荀浅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压在白瓷一样细腻的肌肤上,他薄薄的没有血色的嘴角往下压了一下,看样子是真的嫌脏,不太高兴。
“哐当——”在荀浅开口之前,就见床上那团人影忽然动了下,然后飞快的滚了下来。
这床不仅大还高,这一下摔得够结实,把戚小虞身上迷|药的作用彻底给摔散了。
戚小虞手在地上撑了下,挣扎着僵硬的四肢爬起来,硬硬的羊毛地毯扎得他破了的掌心有点痛。
但他根本没在意这些,爬起来以后迅速将从皮带里飞出来的衬衫扎回去,再把皱了的外套理直,然后恭恭敬敬站好,用高低正好的声音谦卑的说道,
“三爷好,我叫戚小虞,您以后可以叫我小虞。”
荀浅和程管家都没说话,月色打在少年的身上,落在一层温柔的光晕。
从刚才看完“戚小虞”的凄惨一生,到荀浅进来的这段时间,戚小虞已经非常迅速果决的做出了自己眼下的人生规划:
鉴于他有一张巨额借条在荀浅手上,他还和荀浅结了婚,同时鉴于荀家在书中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豪门,荀浅又有只手遮天的本事,所以在主角受出现之前,他得夹紧尾巴做人,好好哄着荀三爷,努力抱紧大腿、存钱还债,争取早日把借条拿到手,如果能顺道借荀家的资源发展出自己的事业就更好了。
然后,等剧情的时间线走到主角受出现,他一定努力撮合攻受在一起,功成身退地和总裁离婚,改写被关进疯人院的凄惨结局!
而为了今晚不被扔到地下室去睡觉,他必须马上好好表现,把这尊菩萨给哄开心了。
哎,总之摊上这么傻的原主,上一世的风光日子暂时是别想有了,就当自己又回到十几岁在戏班当学徒的日子吧。
戚小虞垂首,用少年清润的嗓音说,“小虞不懂事,将您的被子弄脏了,您多包涵,希望不会打扰到您休息。”
程管家简直想松开轮椅给他鼓掌,这眼力劲,这反应速度,这懂规矩的样子,这么年轻的小孩里可真不多见,更主要的是,那份从骨子和声音里透出来的,拿捏得刚好的温顺与无辜,让人只会心生怜爱,而无法生气。
但荀浅不是一般人。
荀浅打量着他,一双漆黑如寒潭的眼睛没半点感情的波动,一时把气氛压得和月色一样冷。
戚小虞不禁想起书里对荀浅性格的描述,“童年时期的阴影像一道沉重的枷锁牢牢束缚着荀浅,让他二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受到深深的煎熬,身心俱损……以致养成了他喜怒无常、乖戾阴鸷、甚至残忍得接近冷血的性格。”
在原书中,是主角受出现以后,两人相爱相杀的过程里慢慢融化了荀浅内心的冰山,将他带到阳光下拥有爱yu情仇,过上正常的生活。
戚小虞充分理解这种人与人之间神奇的化学反应,他就不会奢望自己能让荀浅变正常,他只希望自己能苟且求生不要被送进疯人院吃蟑螂。
每一分每一秒在荀浅的沉默里都异常难熬,明明他也没有动,但就是能把气氛操控得和他的皮囊一样精致、脆弱,一碰就断,让周边的人都跟着胆战心惊。
半晌,当气氛低到极致,才见荀浅嗤笑了一下,拖长了懒懒的烟嗓慢慢道,“不容易呀,还真找到个和画上长得像的。”
程管家和戚小虞依旧垂首乖乖立着,没说话。
程管家在荀家呆了几十年,也没见过画上那人,不知道荀三爷画的是谁,但荀三爷的心思向来难测,程管家也就懒得去过度揣测,以免弄巧成拙。
“床不用换了。”荀浅的声音还是那么懒懒的,然后挥了手,“你下去吧。”
程总管看了一眼垂首敛眉乖巧无比的戚小虞,除了那一头黄发有点违和,其他似乎都不错,于是带上房门轻轻出去了。
戚小虞眼观鼻鼻观心,一想到这是他债主加主宰他命运的人,就特别能做小伏低。
程总管出去后,偌大的卧室里只剩下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荀浅伸出了手。
还没等他开口,戚小虞已经走了过来,把手托起来——那只手冰冷的不像活人,“我扶您过去。”
荀浅终于抬眼多看了戚小虞一眼,他的手压在戚小虞的手上,人靠在轮椅上,解开的黑色衣领松松的搭拉在白皙的胸口,那倦懒的模样却仿佛靠在一张宝座上,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为什么来冲喜?”
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一段情节,所以全靠戚小虞自己发挥。
他琢磨着这话,结合一下原著的设定,荀浅虽然一手遮天,但在S市也有几个商业对手,其中一个姓毛。而戚小虞曾经倒贴过毛家的小儿子,两人暧昧过一阵,不过后来毛家小儿子出国就断了联系。
戚小虞吸一口气,要是让荀浅以为自己来这里和毛家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那可真是很快就把结局给改了呢,越改越惨.....
原主这傻孩子,给他挖的坑可真多。
“借了高利贷,还不起”,戚小虞说完这句话明显感觉气压低了一度。
紧接着,他又补充,“再加上非常仰慕荀三爷,就答应了,能跟着三爷这样的人,多少人求之不得。”
戚小虞心里自然没这个想法,但鬼扯的话一从他口里说出来,就有理所当然,真心实意的感觉。
他在戏班那些年,来来往往三教九流不知道见了多少人,他周旋于各色人中间而能保全自己,不就靠的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吗。
荀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仰慕我?仰慕我快死了吗?”
呵,这人可真是尖酸刻薄到没有对手,连自己诅咒起来都那么顺嘴,戚小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仍旧痴心得像个小影迷,
“当然是仰慕三爷年纪轻轻创下这么大的家业,仰慕三爷……长得这么好看。”最后一句还带着三分知慕少艾的羞涩。
荀浅轻轻哼笑了一下,也不知有没有信。
荀浅的腿没完全坏,肢体完好,就是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戚小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