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家一起吃了原生态煮带皮花生、煮地瓜、煮玉米、蒸土豆、蒸南瓜,还有肉沫豆腐脑,小米粥,小馄饨,枣糕,粘糕,大包子
丰富又扎实,华婕吃的很快乐。
小肚溜圆儿了才放下筷子,长长叹息一声,只觉人生美好。
废话不多说,直接开画,非常符合沈佳儒的风格。
孩子们刚吃完饭,还处在饭困的呆滞状态,就被按在大厅的大玻璃窗前,让画窗外的风景写生。
这是华婕第一次水彩写生,她握着画笔,望着窗外的风景,深吸一口气。
钱冲到垃圾桶边削了个铅笔,从她身边走过时,见她捏着铅笔望着窗外发怔,凉凉问她:
“没画过风景写生吧
“能行吗
“不行的话还是回屋去画个桌子椅子茶壶什么的吧。
“别不自量力啊”
华婕微微皱眉,头也不回的问:“你是不是又新买了件貂啊皮啊的衣服,想孝敬你爷爷了”
“”钱冲微微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气道:“是不是找揍”
“沈墨在那儿喝热牛奶呢,你是不是想跟他切磋切磋”华婕转头,朝着钱冲挑了挑眉。
“”钱冲磨牙,但转头看了眼大厅里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中,一边喝热饮一边看书的长腿少年,终于还是没继续跟华婕吵嘴,气吼吼回座位上画画去了。
两米外的方少珺转头盯了眼华婕,抿着唇又默默收回视线,停顿了会儿,才悄悄看向坐在大厅里的黑衣少年。
直到沈佳儒端了茶壶返回来,她才又悄悄看回窗外风景。
深吸一口气,她舍弃了铅笔,直接用笔刷蘸熟褐打底。
开始勾勒雪景时,她盯了会儿窗外风光,笔刷不自觉蘸了红色,揉了白,抹上一抹粉。
如她的心情,如她每次悄悄打量沈墨时脑中蒙上的色彩。
过了一会儿,沈墨看书看累了,像遛鸟的老大爷似的,迈着闲散步子走过来。
却对其他三个学生视若无睹,直奔唯一放平画板画画的华婕,在他身后站定,淡淡开口:
“画画有趣吗”
“当然,人类本性都是爱玩水的,你看,我画画的过程,就可以玩个尽兴。”说着,华婕将毛笔放进超大的涮笔水桶里,哗啦啦一通猛涮,干净后用手指捏去毛笔中饱蘸的水份,才开始调色。
毛笔蘸色后在调色盘上一通搅和,调一会儿,蘸一点水,接着调。
还真的是在玩水。
沈墨继续被引出点兴趣来。
但左右望望,想到如果自己想画,必然要找赵孝磊帮忙,东拉西扯准备一堆东西,坐下后还要跟四个天才学徒一块儿画,到时候对比惨烈,说不准还要被亲爹冷嘲热讽。
他抿了抿唇,飞速放弃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我想玩水的话,去泡温泉不香吗干嘛要画画”他说着踹了一脚她凳子,“你是不是想坑我画个丑画然后嘲笑我像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吃苹果的蛇一样”
“哇你这个人内心也太阴暗了吧,我就说一句画画好玩,你这都上升到我是邪恶又可怕的恶魔了请沈墨对待同桌客气一点好吗”华婕回头瞟他一眼。
他不止上纲上线说她是宗教故事中隐喻为恶魔的蛇,还踹她的凳子
太坏啦
晨光从窗外横着打进来,正落在少女面上,冷光将她照的更白嫩,皮肤上似罩了层粉粉的光晕,看起来格外柔软。
他站在她身后,还能看清她面颊上浅浅细细的一层绒毛。
少年忙将视线转向窗外,站直了身体长吸一口气。
呼出去时,他又恢复了平常淡然模样,想开口跟华婕讲句话,但忽然敏感的觉得多说哪怕一句,就会泄露某些隐秘的、令他有些紧张忐忑,甚至感到害怕的情绪。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华婕望一眼他背影,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埋头继续画画。
坐在她右侧两米处的方少珺,却在方才涂抹了粉色的地方,盖了层冷蓝,原本温暖轻柔的画风一转,忽然变得凉飕飕了。
沈佳儒喊大家休息时,溜达着在几幅画之间打量。
最后停留在了华婕的画前。
他时而低头看看画,时而抬头看看风景,表情莫测。
华婕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时,余光扫见坐在距离她七八米远的陆云飞还坐在原地画画。
她便走到他身后,问道:
“你不休息会儿吗也可以站起来退后几步整体性的扫视下自己的画嘛。”
“”陆云飞仰头看是华婕,没有吭声,但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瞧瞧她,然后后退几步与她并肩,一起打量起自己的画。
两个人静静看了会儿,陆云飞居然主动开口:
“你觉得还行吗”
“挺行的,捕捉到的细节比我多,有种精致的美感。”华婕感叹道。
“”陆云飞抿直了嘴唇,唇角悄悄翘起,随即又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两个人又围绕陆云飞的画,闲聊了几句。
在华婕准备回到座位时,陆云飞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飞速塞进华婕手里,不等她反应过来,低低留下句“谢谢你之前针对画画给我了不少引导。”,便大跨步回到座位前。
华婕捏着手里的东西回过神时,陆云飞已经提笔继续画画了。
“”
他送礼物的速度,简直堪称飞碟划空而过。
就是那种你还没来得及掏手机拍照,飞碟已经消失了的速度。
华婕摊开手心,见是个很小的小盒子。
打开后,里面装着个唇膏,上面印着日文,估计是他家里人从日本带回来的小伴手礼,他捞过来送给她了。
正好觉得嘴唇有些干呢,她撕开包装后,直接在唇上抹了抹。
润润的,橘子香,很喜欢。
少女唇角笑容扩大,嘴唇弯翘时泛起水润光泽,显得格外饱满粉嫩。
她又走到陆云飞身后,低声道:“谢谢啦。”
“嗯嗯。”少年没有抬头,只低低应了声。
华婕走后,他才松口气。
这个小东西已经在兜里揣了一个月了,幸亏天气冷,不然可能都要化了。
每次看到她时,都想着送她,但一直没找到开口和塞给她的机会
本来给自己设置的目标是今年内能送出去就行,没想到今天便送出去了。
呼
华婕捧着水杯往回走时,沈佳儒才将视线从她画上挪开。
他与迎面过来的少女对视一眼,在她甜甜打招呼时,想要开口讲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等吧,等她画完在说吧。
或者找个机会,单独跟她聊聊
华婕画了一幅冷冰冰的额尔古纳,冷冰冰的冰河,冷冰冰的雾凇,冷冰冰晨雾中的远山。
只在迎光的雪面上,和细微之处,铺了浅浅一层暖色,丰富了这幅画的冷暖关系。
做点评时,同学们之间仍旧没有客气。
沈佳儒做点评时,指导了每一位学生,要求他们在下一幅画中体现出来,却只是看着华婕的画,没有点评出来。
休息时,华婕盯着自己的画看了好久,没有找到特别大的问题,也没有发现需要提升之处。
她有点不明白沈老师为什么没讲一句话。
但从他的表情看,绝不是说她的画没有改进空间。
难道她已经进入了瓶颈令沈老师都觉得难以描述了吗
她有点犯愁。
休息之后,沈佳儒转头看了眼捏着书站在窗前晒太阳发呆的儿子:
“沈墨。”
“”少年转头,正面身体和侧脸沐浴在已经开始变得热烈的阳光中,说不出的帅气。
“你也别白来一趟,过来坐一个小时。”沈佳儒招手。
“我可以拒绝吗”沈墨皱眉,他是来度假的,又不是来给他爹打工的。
“就这一个小时。”沈佳儒商量道。
“”沈墨到底没有拒绝他爹的请求,皱着眉溜溜达达走到沈佳儒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
少年坐在床边,伦勃朗光。
沈墨扫视一圈儿,略过其他三个对他来说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人的脸,最后将视线落在漂亮可爱的华婕身上,开口道:
“坐我对面来。”
“”才要坐在沈墨正面的钱冲动作一僵,迟疑几秒后,默不吭声往后挪了一米。
接近中午的光开始转暖,窗外的风景色度变得截然不同。
华婕听话的坐在沈墨正对面,望向他脸,一个标标准准的伦勃朗光。
写生人像华婕画的不多,但是一幅是一幅,她之前练习时画的都很认真。
包括之前画的沈墨和父亲做木匠活的那幅,自认为也不错。
但扎实归扎实,她仍觉得没有到游刃有余的程度。
在很多手法的使用上,仍嫌死板了些。
盯着沈墨的脸看了一会儿,她又认真分析了会儿他身后的窗,和窗外的风光。
脑内开始思考如何画这幅画,如何处理近景,如何处理远景。
如何融合人物和风光,如何做取舍。
脑海中有后世许多许多优秀作品,还有许多许多过往大画家的名画画面,但要从已知的艺术处理中调动出合适眼前人物和风景的,也并不容易。
她直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落笔。
不能说完全笃然从容,只能说有了一点思路。
上一幅画沈佳儒没有点评,无形中给她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这幅画她画的明显没有上一幅顺畅自由。
铅笔起草时,华婕抹去了沈墨靠窗一侧的所有室内静物,包括窗。
模糊了沈墨身体和室外雪原风光的边际,让坐着看书的少年,融进雪中,仿佛坐在旷野一般。
而少年背光一侧的室内装饰,则细节补上。
她要高光留白掉少年亮部的许多内容,让他流淌进大自然。
而背光室内的一侧则精细勾勒细节,让他实实在在坐在房间中。
然后,她默默在心里给这幅画起了名字,叫雪中少年,而不是坐在室内的少年。
设想好最终呈现的大概模样后,华婕也用铅笔勾好了画的轮廓,然后便开始下笔。
真正画好后的样子,一定与她设想的不同,但这才是画画最迷人的地方,绘画过程中,是会有惊喜出现的。
就像画笔、颜料和画纸拥有自己的生命,能够自己创造出奇异的笔触、颜色、形状和效果。
逐渐的,华婕开始进入了状态。
铺背景时,她竖起画板,让颜色顺着水痕向下流淌,自己流出特别的形状。
看着颜料在干湿不均的纸张上留下不一样的形状和晕染效果,她唇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沈墨翘着二郎腿看了会儿书便觉得有些无聊,抬头一眼便看到他要求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土豆。
少女不知道画出了什么,高兴的像偷吃了包子的小狗狗,眼角上翘,嘴角勾着,露出几颗小白牙。
他视线往她画上看看,反光,啥也看不清。
抿了抿唇,他又捧起手中的百年孤独,这本书他已经看了不止两遍,每次看都有新的感受,自觉十分有趣。
阳光有点晒脸,他捏过手边水杯喝了一口,忽然开口问面前少女:
“华婕,你知道没见过冰也没听说过冰的人,第一次摸冰时说了什么吗”
“”正沉浸在水彩世界的少女抬头,一脸茫然怔了会儿,才道:“问这是什么”
“不是。”沈墨盯着她,继续道:“再想想。”
“真冰”华婕。
“不是。”沈墨摇头。
“啊我的手”华婕模拟人类第一次摸冰的样子。
“”沈墨唇角抑制不住的翘了下,又压回去,“不对,你承不承认你笨笨的”
“”钱冲悄悄翻了个白眼,真的没人管管吗
这俩人聊的可真好啊,简直将其他人都当空气了啊
沈老师你难道对此熟视无睹吗
这俩人真的不是在谈恋爱吗
真的不是吗
那他怎么觉得自己被秀了一脸呢
“别卖关子了,快说答案”华婕竖眉。
“说真烫。”他答说,随即抖了抖手里的书,“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冰时,花钱摸了下,然后这样说。”
这是百年孤独里他很喜欢的一段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