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他只是作为好朋友的安慰,心跳还是忍不住砰砰砰的发慌。
她这属不属于设了个陷阱,把美少年的肩膀给骗到自己脑袋下了呀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胸腔里充斥着的焦虑和恐惧在夜晚滋生,泛滥到快溢出,她也实在没办法在羞涩上投注太多精力,很快又悲伤起来。
沈墨微微低头,便瞧见小土豆双手蜷在胸前,腿拱着手臂,身体缩成个团,歪在他身边,长长的睫毛被泪珠打湿,结成一缕一缕的泛着莹润光泽。
抽抽噎噎的,一颤一颤的,可怜的像个待宰的小动物。
他手臂不自觉收紧了点,她又往他肩膀拱了拱。
少女一半的体重压在身上,他仍觉胸腔里的躁动冲撞,仿佛要将她彻底抱进双臂间,用力收紧,束缚她,按揉她,才能纾解。
但他只能忍耐。
仰起头,伸长脖子,他深深吸一口头顶的空气,自己好像也清醒了一点点。
华婕怕什么已经不需要开口,沈墨都知道。
她怕自己无法成功脱去匠气,怕忘不掉那些别人的画法和笔触,怕在画中找不到自己。
“我爹不是说,在未来半年到一年间的上升成长期,找到画魂就可以吗”沈墨声音有些哑,透着半夜被吵醒后,还没松弛的那种低沉,与白天的他不太一样。
似乎有点陌生,像是个更成熟也更温柔的男人在讲话。
华婕抽一下鼻子,抬眼看了下,眼睛上方是熟悉的下颌和嘴唇,她又抿唇低下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
“而且,他也只是说,在上升期找到自己的风格,会比较舒服。
“也没说非要在未来半年和一年间找到自己。”他大手拍了拍她耳朵上方,拨的她长发乱飞:
“错过了这段上升期,无非是要处在瓶颈期寻找自己的风格,会压力比较大,比较痛苦而已。
“但你才15岁,又不是那种毕业后有生活压力,被社会按着头必须赚钱必须前进的状况。
“就算未来1年找不到,你还有2年高中生涯,4年大学生涯,6年没有生存压力,还不够你找到自己的”
他哼一声,又道:
“你这么聪明有灵气,怕什么
“对自己就这么没自信吗”
“”华婕听他前半程话,觉得自己膝盖都被射烂了。
毕业后被生活压力按头打拼,完全没有闲心去思考未来、寻找初心,那不就是上一世她的写照吗
要不是他后面夸了夸她,她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讽刺她。
伸手背抹一把眼泪,她叹口气,仿佛哭的有点累了。
沈墨抿了抿唇,目光凝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心里开始盘算,好朋友好同桌之间,可以亲吻额头吗这个动作应该不会很过激吧不会让她多想吧属于正常的表达友善和安慰的范畴吧
一边想着,他的脸不自觉靠近。
少女忽然缩了下肩,他瞬间被惊醒,忙又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亲吻额头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过激吧唉
他也叹了口气。
“万一,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特色呢浑浑噩噩模仿着别人的笔触,跟风着别人的画风。
“钱冲他们肯定会瞧不起我。
“沈老师该多失望
“到时候,你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出国留学,归国成为最优秀的人才,变成中国首富,路上看到蹉跎人生的失败者华婕,也会假装不认识的擦肩而过吧。
“不对,我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再遇到你了。
“然后,我独自生活,连养狗的余力都没有,人生晦暗的孤独终老”
她越说声音越哽咽,不等他开口,继续道:
“我之前看过一个故事,心灵奇旅,里面有个理发师,他的梦想是当兽医,可他终其一生也没有实现梦想,一直快乐的在一个小理发店为邻里们剪头发。
“那本来是个温馨的人物,想传达的是哪怕没有梦想,没有倾尽一生力量也要坚持的追求,仍然可以活的幸福有价值。人生不该被梦想定义,人生可以有一千万种模样,一千万种幸福。
“可是沈墨我看到这部分的时候,一点不觉得温馨,哭的像要死了一样。
“我太害怕了,怕自己成为那个理发师,哪怕不能继续画画也得努力让自己快乐,在我的想象中,那太可怕了。
“我没办法释然,我想画画我想画画”
她抽噎的越来越厉害,语气里满满都是惶然。
她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得不放弃画画,也仍然要想办法让自己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她敢想有那么一天,她心里其实一直种着一棵叫做恐惧 的种子,会在这样的黑夜中,疯狂生长,像是要将她整个吞没。
沈墨没有打断她,他手压着她的头,静静听她倾诉心声,发泄情绪。
心里软软的发疼,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黑暗蒙住了他的桃花眼,和眸中幽深的温柔。
少女抽噎了一会儿,又一边抹眼泪,一边啜泣道:
“我想画出自己的风格,想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想得到这个世界的目光,想成功。
“我知道不应该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该那么执着于结果,应该享受这得来不易的人生,珍惜每一天的快乐生活,我会努力这么做,可是我也好害怕,无法劝住自己,也无法安慰自己的那种害怕
“我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画魂呢
“要是不能自由自在画自己喜欢的东西,甚至有一天再也坚持不下去,画不动、画不出了呢
“沈墨我好害怕”
站在楼梯上,原本想下楼倒点水喝的钱冲静静站在原地。
默默听完了华婕的话,他抿着唇,眼眸微垂,盯着自己脚尖不知在想什么。
几息后,他又悄悄拐上楼,默默回到自己房间。
黑暗中,他摸回床上,睁眼盯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好久没睡着。
后半夜的雪山度假山庄中静悄悄,只有大厅里少女有节奏的抽噎声。
窗外雪不知何时开始飘飘落下,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积雪压折了枝杈。
沈墨眉头为我皱起,垂眸看她,睫毛轻轻抖颤,如窗外细雪。
她怎么有那么多我应该我知道我不应该我本该
沈墨皱眉,她为什么非要逼自己变得那么懂事
她可以软弱,可以任性,哪有那么多谨小慎微。
原来白天那么阳光,那么积极努力又上进的爱笑少女,坚硬的外壳下,竟住着这么脆弱敏感,又这么自卑的小女孩儿。
他轻轻摸了摸她头顶,触手柔软的发丝,让他心里酸酸的。
等到她说完了,专注哭泣时,沈墨才开口。
他没有跟她讲大道理,他知道等天一亮,她就能想明白,就会重拾力量,又变成元气满满的美少女。
她只是在拼搏的路上,偶尔压不住脆弱,偶尔泄露出了疲惫和恐惧情绪。
她只是需要个倾泻口而已,人就是这样,道理都懂,再狼狈也能重新站起来,继续为幸福打拼,但还是会哭,还是会软弱。
他轻声问她:
“你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吗还会成为首富”
“嗯,沈墨是的。”她声音哑哑的,软糯糯道。
少年忍不住在阴影中微笑,“那我说的话,我的判断,你相信吗”
“当然,你什么都一看就明白,一想就懂了。”她说。
“嗯,我看人一向很准,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自认为比任何人都深。”他认真点了点头,“所以我认可你的夸奖,夸的很对。”
“”华婕抬头看他,被他的臭屁惊到几乎忘记哭泣。
“那我认定你是个很有灵气的人,你就一定是。
“不管有没有画魂,你今天画的我,是我出生以来见过最漂亮的画,我愿意花100w去买。
“我可以分期付款,一年支付一万给你,先把那幅画买下。
“你看,你的画有我这个首富欣赏,未来还愁饭吃吗”
他问。
“那你要还一百年。”她梗着嗓子笑道。
他没接她的茬,又继续道:
“而且,我看的出来,你非常有天赋,脑子也很聪明,不出半年,你准能逐渐找到自己的风格,并一点点将之巩固下来,进而发扬光大。
“几年后,你成为全国最出名的大画家,后又被国际认可,成为全球最伟大的画家。
“一幅画卖一个亿,钱嘛,随便赚赚,你对此很淡然,甚至嫌弃金钱充满了铜臭味,赚太多简直污染你的艺术家气息。
“我每次要来拜访你,都要焚香戒酒,用鲜花泡澡七七四十九天,你才愿意见我,不然就嫌我身上没有艺术家的清香。
“我来到你家,看见你清晨伴着朝阳起床,坐在大别墅躺椅上吃早饭,狗子猫猫伏在你脚边。
“吃过早饭,你打开电脑看看今天的新闻,然后悠闲的在自家花园里散步,浇浇花,赏赏景。
“然后才有空跟等了你一上午的我聊两句天,叙叙旧。
“之后赶走我,你开始画画,听听蓝调,喝喝咖啡,红酒”
“噗,快别说了,梦都没有你说的美。”华婕终于坐直身体,转手拍了下他肩膀。
“华婕别害怕。”他转过头,俊颜洒上月华,表情认真到几乎圣洁。
“”华婕定定看着他,望进他一双幽深如潭如海如星空宇宙的眸子。
“你只要像个勇士般往前闯,不必担心,不必害怕,放胆去画。就算一时半会达不到我爹的水平,没办法像他一样靠画画赚那么多钱也没事,到时候我”养你两个字没说出口,想劝她不必有后顾之忧的少年忽然怔住。
“你什么”少女挑眉。
“没什么。”他默然。
华婕有些疑惑的挑眉看他,便见沈墨像忽然被一道数学大题难倒了般,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他要说什么啊怎么戛然而止,还失魂落魄的
几息后,少年仍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
他也踢掉鞋子,双腿屈起,脚跟踩着沙发边缘,缓慢的抱住了膝盖。
“你怎么也抱膝坐着”华婕问他。
学她吗
“我也无助,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