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2月申请,排排队,差不多等到年后正好轮到,到时候4w块钱应该也就攒够了。”
华父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和卖家具的收入。
“楼房”华婕疑惑。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虽然是平房,房型也不算很好,但加起来差不多有100平,院子和仓房加起来也有100平,一家三口住着,再养个狗子养个鸟,其实挺宽敞的。
而且院子里爸爸还能做做木匠活,夏天摆个桌子凳子就能晒晒太阳喝个茶。
七十多平的小楼房,一下子可就逼仄多了。
“是啊。”华父笑笑,他们一趟车上的列车员什么的都住上楼房了,就他还带着家小住着二道街工人新村的平房呢。
现在总算差不多能住上楼房了,孩子离学校也近,妻子离单位也近,这些年也真是不容易啊。
“”华婕皱起眉,千禧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以住上楼房为荣,虽然还没有电梯房,却也令人向往。
可华婕这个从后世重生回来的人,却格外珍惜平房的宽敞,和拥有小院子的快乐。
而且父亲母亲勤快能干,自己装修了卫生间,埋了火墙,火炕也砌的特别好,住起来特别舒服。
上一世或许心心念念想搬去楼房小区,可现在的她,真不想搬家。
“对了,我昨天去老姚家的富运家具那边看看状况,顺便也去其他家具铺子转了转,看看别人家的工艺和手活。
“那富云大厦顶层空出一半空间,挂了个家具城的牌子。一共得有五六个大小铺面,我见好几个都租出去了,正装修。
“以后家具生意竞争恐怕更激烈,这一下市中心就连开了这么多家,不知道咱们做的东西还能不能这么好卖。”
华父有些担心。
“一定好卖,别人家的家具做的再好,也肯定比不上咱们的设计好,而且我对爸爸的木工手艺也特有信心。”华婕真诚道。
劲松市一直都有不少家具铺子,现在能卖的好,就说明她爹这样的精细木工手艺还是非常吃香的。
不过现在家装市场开始崛起,竞争的确只会越来越激烈,并且持续几十年都不会冷。
华婕脑子里转了下家具城的状况,就又拐回买房的事儿。
华父喝了口白开水,一直沉默听着的沈墨忽然开口了:
“叔叔,你考虑过自己开个店吗”
“”华父挑眉。
“富云大厦是现在咱们劲松市最高的一座大厦,现在很多大城市的这类综合大厦都很火。
“听说富云集团已经在买大厦另一边的地皮了,准备再建一座富云大厦b座,也仿北京上海这种大城市,把商圈集中,卖衣服、卖菜卖副食品、卖日常用品、化妆品、金饰银饰、工艺品以及家具等都集中在一座大楼里。
“让顾客走进这栋大厦,可以买到生活中用到的所有东西,甚至可以在里面吃饭。”沈墨坐直了身体,将他看报纸、看新闻、看网络信息等搜集到的东西整合后和盘托出。
“是,富云大厦顶层的家具城另一边好像是个电器城。”华父道。
“现在从平房换到楼房的很多,周边镇县村子里涌进劲松市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他们也会逐渐在咱们市里租房买房定居。
“市中心偏西都在建小区,建楼房,未来几年里,家具这一块儿的需求应该会有个巨大的市场增长,我觉得可以搞。”沈墨双臂撑在桌上,讲这些时头头是道,完全不像是个孩子。
用词也格外老练,语气笃定,神态从容,大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华父望着少年,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说白一点大概就是,感觉自己好像才走进社会,忽然就老了。
十几岁的小孩子都长大了,如此有想法,他这一代人可不就是老了嘛。
华父倒没想到是沈墨独立的太早了,过于早熟。
华婕眼睛忽然亮起来,她也坐直了身体,炯炯望着沈墨,又是认同,又是赞叹。
她作为重生回来的人,对这些有些了解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经历过的人都知道未来会怎样。
可沈墨是这个时代的土著,居然能将未来看的这样透,也太厉害了吧。
跟真正的天才一比,她好自惭形秽啊。
“你是说我也在富云大厦顶楼租个铺面”华父挑眉。
“嗯,租个大的,像姚楠他们家跟工厂合作低端产品的生意,也自己做。
“主打定制、全国独一无二的合心家具、纯手工全球最新潮款式。
“同时推出贴近款低端产品,把自己品牌做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华氏家具,都买华氏家具,然后吞并其他家,搞起来后,再尝试把品牌打到同省,接受其他城市合作加盟。”
这个概念特别新,是沈墨在外国人的经济类书籍上看到的。
国内已经有些实业在做同类产业,虽然从小城市往外推不容易,但四线小城的同调产业也不是不能做。
沈墨越说越觉得有搞头,他身体微微前倾,见华父专注倾听,似乎也有所动心,于是又加码道:
“阿姨是会计,华婕管设计,您休班的时候盯着,其他时间雇个看店的和送货的就行。”
“”华父听的有些口干,喝一口水,然后琢磨了会儿,才开口道:
“现在家里钱不多,我琢磨着先买个楼房,再考虑这些吧。
“而且,我没经过商,嘴皮子也不怎么遛,为人处世上都说我又臭又硬,能干的了这行吗”
语气很是犹豫。
“”华婕深吸一口气,与沈墨对视一眼,立即道:
“爸,一个人的工作对个性影响是很大的,你不能这样给自己的人生定性。
“你从小带着学校里的一帮男孩子玩,工作后当木工,也是一帮学徒里的头子,不是很会交朋友嘛,跟人打交道绝对没问题
“我知道你其实很愿意挑头,愿意做众人的中心,愿意操点心搞点事情。
“你不是早就说每天出乘3天闷在火车上,跟着火车逛荡,窝着身子在火车里来回走,干的没意思吗
“我觉得你行。
“再说了,经商以诚,大家不过是你买我卖,谁说商人一定要能言善道,圆滑爱笑
“爸我不想住楼房我喜欢这个你和妈妈一起装修出来的房子,大大的,宽敞,下雪下雨都落在我们的院子里。
“等到了开春,我还要好好设计设计,拾掇下咱们院子呢。
“而且,这里离山多近呢,暑假我们能直接去采野菜去玩。
“楼房有什么好,小小的蜗居,水泥小区,人拥挤了,可家家户户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哪像现在,想打麻将了,推门喊一嗓子,边婶他们争相响应,人情味多浓啊。
“咱们拿钱租铺面,买木材,跟厂里谈合作订货进货,雇人看店吧。”
这些年里,父亲因工作不得志,因生活压力大,变得沉默。
她知道,如果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走下去,父亲会越来越郁郁。
少年时叛逆爱玩,热血又开朗,本来是个最渴望当狼王的人,却在进入社会后,成为普通中年人中最庸常的一员,在无尽重复的生活中变得死寂。
眼下,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吗
华母站在水槽边,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视线在丈夫、女儿和沈墨面上梭巡,心砰砰砰的跳。
华父手脚冰冷,一个需要养家的男人,人到中年,忽然要去创业做买卖。
所谓的下海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在安稳的单位里干下去,一眼望到头的日复一日。
压根儿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拥有这样的选择的机会。
开属于自己的家具铺子
当小老板
自己承担所有的盈亏。
他从开始赚钱起,就是付出劳动,然后拿钱。
从没有过先投入一笔钱,再心惊胆战的等着盈利。
这样的风险,他担的起吗
万一赔了呢
租门面,雇人,进货
华父本能吞咽,却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又端起水咕咚咕咚几大口。
这才觉得自己手脚冰冷。
华婕盯着父亲好一会儿,忽然咬牙道:
“爸,你不是最喜欢跟木头打交道了吗
“以前没事的时候都自己雕刻点东西玩儿试试吧。”
“”华父抬眼看看女儿。
年轻人真好啊,永远有满腔勇往直前的士气。
他的人生还能重启吗
做如此大的改变
他都能想到,若跟亲戚朋友说起这个打算,别人会怎样说
有个稳定工作多好,现在虽然难一点,可等女儿大学毕业了就好了,不比担惊受怕的干生意强
做生意哪那么容易啊,发财啊异想天开吧亏的多了去了。
都多大岁数了,乘法口诀都快忘了,还做买卖呢能接班多不容易啊,而且你现在跑大连,多好的火车线路啊,不好好干去搞那些没谱的东西
“”华父深吸一口气,对上女儿澄净的眼睛,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爸,干脆单位也别干了。
“于叔不是就停薪留职去开出租了吗
“你也办停薪留职吧。”华婕表情愈加严肃。
上一个信息,华父还没消化完。
华婕又往他的世界投了个更重磅的炸弹。
华父瞠目,无奈笑笑,“稳定工作不干,搞这个,万一亏了呢一家子喝西北风啊”
“我明年工资会涨。”华母目光灼灼望住丈夫,谈恋爱时收到的第一个礼物是他雕的桃核小篮子,现在腰间挂着的是他雕的小桃木斧子,家里的椅子是他做的,鸟笼子是他自己编的
她知道他喜欢摆弄这些玩意。
“我支持你停薪留职,盘富云大厦顶层家具城里的铺子。”
“咱都没打听过租金多少钱,进货雇人需要支出多少。还有各种证件啥的怎么办”华父声音越来越小,望着妻子的眼睛,胸口忽然闷闷的。
华婕深吸一口气,行动前,她下意识转眸看向沈墨。
少年鼓励的朝着她笑笑,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华婕也扯起唇角,从他的表情就看的出来,他已经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起身走到门口,她从衣架上取下画画时背的包,怀里沉甸甸的。
她坐回座位,拉开书包,将自己用纸包好的一包东西放在桌上,推向父亲,然后庄重道:
“爸爸,过去是你赚钱养我的梦想。现在,我赚钱养你的梦想,我做你的支撑。”
华父伸出手,掀开纸包,看到了一沓一沓摞叠的百元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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