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潭的目光越来越冷。
白骏达高举纸契的嚣张模样落在他眼里,突然让他想起玄仙宗内一个个淡漠的身影——那许许多多身怀修行资质的弟子,目光疏离,神态薄凉,与少年擦肩而过时斜眼一瞥,眼底满是不屑的嘲讽。
登天门上山的孩子,本是全宗上下目光的焦点。
可郁小潭的资质实在太差了,差到整个仙门都惊诧的地步,无论他怎么努力,拿出超过常人十倍百倍的时间修行,也迟迟不能突破天人之障,不能感应天地灵气。
感应不到天地灵气,便无法引灵入体,无法开始修行。
全宗最耀眼的孩子,最终成了全宗最鄙夷的废物,蹉跎十年光阴,就连宗主都在人前无不感慨地提起,说当年招郁小潭入宗是个天大的错误,让全宗上下丢尽了脸面。
这一番话盖棺定论,郁小潭在玄生宗的日子愈发难过。他坐过的青石会被人拍碎,他用过的修炼房无人问津,仿佛他郁小潭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移动的霉气散发器,沾上一点就沾上了无尽的衰运,会折损那些人的修行资质。
要不是师父护着他,他怕是都活不到被遣散的这一天。
可后来,师父也……
夜色渐至,晚霞缓缓收敛了光彩。微风从敞开的大门穿堂而入,温凉如水,拍打少年的面颊。
食指曲起,猛地掐了下自己掌心,郁小潭回过神。
他心头蹿着一股火,已经在心底燃了许久,只一直苦于没有发泄的出口。
现在不同了,郁小潭心想,身怀系统,他已经有了之前从未拥有过的底气。
郁小潭深吸口气,抬起头:“白骏达,我这儿是餐馆,你到底想不想吃东西?”
“不吃。”白骏达轻哼,“我可是白家大少爷,家里全是天南海北的名厨,你这破地方我看着都碍眼。”
郁小潭抬手直指房门:“不吃就滚。”
白骏达却伸手:“地契拿来,拿不到地契今天我是不会走的。”
“……”郁小潭眸色一沉,“白骏达,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现在不让我做生意,就不怕日后我报复回来?”
“哼,”白骏达随口,“谁会怕……”
怕你这个仙门弃徒……
可他一抬头,对上郁小潭深邃的黑色双眸。
郁小潭冷下脸时,漂亮的眸中也敛了光彩,乌眸幽深,静静地凝视着白骏达,突然让白骏达后背一寒。
眼前的少年突然与他记忆中的身影重合,当初不过五六岁的孩童站在他面前,身形却高大伟岸,指着他的鼻头一字一顿:“善恶轮回终有报,恶人自有恶人磨……”
就是这种心理阴影的感觉!
白骏达呆了一下,心想这人刚才说什么来着,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要是传出去,他白骏达莫不是又成了杀人父母的典型范例?
“……”:白骏达沉默片刻,突然改口,“行,做,你做。”
他狠狠一掌拍在桌板上:“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鬼东西。”
郁小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发。
旋即转身走到角落,俯身捡起……三个土豆。
白骏达把一切看在眼里,小眼睛瞪得浑圆:“喂,郁小潭,你不会就让本少爷吃这破玩意吧?”
“有何不可?”
郁小潭捧着土豆去找工具:“这东西富含氨基酸,蛋白质、维生素含量是所有粮食作物中最全的。今天我就给你做一顿土豆炒……”
话说一半,郁小潭猝然发现,家里铁锅破了个窟窿。
他家已经穷得连新锅都买不起了?
郁小潭:“……土豆烤马铃薯。”
白骏达:“……”
白骏达的手又开始哆嗦:“郁小潭,你当我不知道土豆又叫马铃薯?”
……
天色渐暗,月上枝梢。
木屋前一片荒凉的空地上燃起火光,明黄色火苗摇摇曳曳,郁小潭蹲在地上,用一根削掉表皮的木棍将三个土豆穿起来,正架在火上烤。
“竟然让我吃这个……”
白骏达气呼呼地挤在门旁,望向郁小潭的目光愤恨又茫然——他明明是来寻仇的,怎么突然就蒙了心神,答应吃这家伙的破土豆?
万一郁小潭在土豆里下毒呢?
不行,待会儿一定要把这家伙的土豆掀在地上,再狠狠踩上两脚。
正出神地想着,白骏达突然嗅到一股清香。
难以言喻的香,比茶香更醇厚比肉香更清新,带一丝雨后青草般鲜活的气息,只是嗅着就让人心念通达,食欲大振。
白骏达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那股清香中不知掺着什么,竟让他血液沸腾,心底莫名有个声音在喊着要吃,要吃要吃……
这、这难道是那土豆的香味?
恰在这时,郁小潭清朗的嗓音响起:“好了。”
声音响起的刹那,白骏达还没回过神来,身体已经飞了出去——他一把捞过郁小潭手中递过来的土豆,也顾不得烫,狼吞虎咽地一番猛啃。
香,真香!
白骏达只觉得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跟它一比,家里那些所谓“名厨”做出来的东西简直是饲料。
土豆的表皮松脆可口,浅黄的内里绵软香嫩,入喉便如流水蒸腾般化为浓香,涌上胸口,涌入经脉,涌向丹田——
三口两口,土豆便已下肚。
白骏达恋恋不舍地舔着手上残渣,望向郁小潭的目光无比火热:“还有呢,还有的呢?”
郁小潭正在擦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