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洛九江那英俊潇洒的脸上转了一圈,停留在对方的剑眉朗目之上,真心实意道:“要是他妻子长得跟你相像,那她的人生也未免太不幸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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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江走进悲雪园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天飘扬的白色。
如今正是盛夏,空中飞舞的白片自然不会是落雪。实际上,那是被大风吹撒一地的纸钱。
在那一瞬间,饶是以洛九江的脾气秉性,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昨天还真的偷偷摸摸地潜入祠堂翻了一遍族谱。洛沧和家族主脉的血缘关系已经十分疏远,故而关于他的记录并不十分详尽。但有一条是毋容置疑的:他有一个早先去世的弟弟,名为洛江。
这大概就是洛沧用那种“上坟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原因了吧。
出于这种心情,洛九江想到洛沧的时候印象都更柔缓了一些。他平时不拘小节,为人却相当坚守底线。若非必要,他绝不做故意踩人痛脚的事情。
像是昨日寒千岭被当众逐出,洛九江虽然与洛沧作对,明言讽刺他敝帚自珍,心里也王八鳖的骂了个遍。但从头到尾,他没有半点想法要针对洛沧瘸腿的生理缺陷。
哪怕眼下一进大门,就被纸钱和香烛味糊了一脸,洛九江也只是安然地打量过去,把神情淡淡,正坐在轮椅上躬身向火堆中添着纸钱的洛沧看了个清楚。
把手中的最后一沓纸钱都丢进火里,洛沧拨了拨火堆,这才转过身来,对着眉心微皱的洛九江慢条斯理道:“怎么,觉得不吉利?冲到你了?”
“没有。”洛九江犹豫了一下实话道:“就是觉得毕竟是正午时分,不大适合烧纸。”
在一般的传言里,鬼魂不都是怕阳光的?大中午的烧纸是想让对方收到,还是就不想对方收到?
洛九江猜测洛沧是在给他弟弟烧纸……要是这样,这纸烧的未免闹心了些。
洛沧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转动轮椅让开了一个位置:“昨天我已答应尽我所能教你。我对拜师礼倒不看重,你要有心,也不用下跪敬茶,只替我为黄泉之下烧些纸吧。”
洛九江原本也未想过对洛沧正经八百的拜师,如今洛沧这话正和他意。他十分痛快地走到火堆前,眼见旁边放着一壶酒,也顺手抄来在地上洒了一半。
“鬼兄,你我往日互不相知,但今天一见,算是认识了。我且给你烧些纸钱,敬你一点薄酒。你在地下要是闲得无聊,只管来找我聊天,也不用拘泥什么时候,中午也好,半夜也行。我这人好奇心重的很,很想听听九泉之下的事。”
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洛九江对着壶嘴灌了一口:“我叫洛九江,鬼兄可记好了。”
他就这样唱独角戏一般的一边闲聊着,一边把剩余的纸钱烧了个干净。这期间洛沧的目光一直粘在他的身上。直到他最后对那火堆躬了躬身站起来,洛沧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你倒真不害怕。”
洛九江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可怕吧,他生前毕竟是人。”
听了这回答,洛沧平白冷笑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他扫了一眼洛九江晕红的脸颊,问道:“这酒是上好的杏花酿,酒性烈的很。你往日喝过酒吗?”
“沾过一点。”洛九江晃了晃头。方才没觉得什么,如今酒劲上来,倒真是有些晕眩。洛九江微感站立不稳,索性直接席地坐下了。
“既然已经醉了,那就不妨再喝点。”洛沧从墙角又提了几个酒坛过来,推给洛九江一个,“酒是个好东西,陪我喝一些吧。”
若在往常,洛沧大概不至于做出这种拉着一个少年共饮的事情。但今天不同,今天是那个人的祭日。
纵然对方已经离开许久,他每每想起,还是痛彻肺腑。
“酒是个好东西。”洛沧屈指弹了弹酒坛,“能解忧,能忘愁。能借着它说出许多不痛快,也能在喝醉的时候,不理睬很多伤心的事。”
洛九江抱着酒坛饮了一口,却没对洛沧的这番见解做出什么反应。
“怎么,你认为我说的哪里不对?”
方才那壶酒已经够烈,眼下这坛酒竟然更浓。洛九江一时被辣的嗓子生疼,缓了一缓才说出话来:“不是不对。我只是觉得纵能一时逃避了伤心事,也总不能逃避一世。”
洛沧笑了一下:“你这个年纪,哪知道伤心事是什么样子呢。我该这么和你说:酒能让你很高兴,好像有无数个十几岁的时光等着你随便使用。喝酒之后,就连普通的日子都成了美好的光阴——就算你没有过什么难受的时候,总该有些心情一般的时刻。这时就要看酒的用处了。”
“那倒也不必用酒。”洛九江笑道。洛沧侧目过去,只见对方面上已经流露出了一点醉态。
“怎么说?”此时此刻,洛沧竟有些好奇这少年的醉话。
洛九江仰头望天。看着那一片清爽而漫无边际的蔚蓝,只觉得心头天边都是一样广阔,胸中更存有说不出的旷达。
“何须永展欢颜?我心自拥旷旷然。结三千里浩然正气,享十万载正道孤单。人生在世,当撒大把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