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枭没有安慰哭鼻子的他,只是把他带回了艺术楼,找老师说明了情况,争取到了最后的补考机会。
上场前,路眠还心有余悸,情绪稳定不下来,有点紧张,不断地吸鼻子。
“紧张就深呼吸。”身后传来冰冷的声线。
路眠回头看他,那人面无表情。
那天他考出了最高分,但是下场之后没有再找到厉枭。
他们年龄相差太大了,等他上了初一,厉枭已经毕业去大学了。
他也从没想过,还能再遇见厉枭。而且是以他不曾想过的方式。
十八岁之后,他开始跟白俪一起教课,也帮着打理舞校的各种行政事务。
因为过度操劳,加上跳舞受过伤,白俪的身体状况那几年每况愈下,经常进医院。路眠便舞校医院两点一线地跑,一边负责教学,一边照顾白俪。
这天他下了课匆匆送饭到医院,在病房外就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白俪不耐烦地说:“不可能!我不同意。”
“小妹,你要好好想想,你现在急需医药费,这一家是开价最高的。”
“哥,我当初也说了,我只有一个条件。卖,可以。但前提是用途得跟我们商量,必须让舞校继续在这里运营。”
“不是,人家这么大的开发商肯跟你商量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但跟你商量又不代表就要听你的。”
“开夜总会?让我学芭蕾的学生去夜总会跳舞?我呸!”
“我说小妹,你现实一点。现在这一片的地皮价格那么高,你还指望人家在这开个青少年活动中心?”
“那就不要卖,现在舞校也挺好的。”
“现在这小破楼,过两年都快成危楼了。你拿了钱,完全可以把舞校搬到一个更好更合适的学区去,还能用这些钱请更好的老师,有什么不好?”
“你别说了,总之我不会卖给夜总会。”
“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你有你的事业,你想过我吗?产权我们一人一半,我现在也很需要这笔钱。”
“我自私?白伍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咱爸过世的时候,你答应什么了?”白俪愈发激动,声音都在发颤,“我们在病床前发誓,一定把舞校看好,这是我们家三代的心血,就在这地块上,哪里都不去。”
“你简直顽固不化!爸都走了多久了,当初社会是个什么情况,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而且爸九泉之下知道你生病,一定会同意卖的。”
“你也好意思提爸?咳咳……”
谩骂争吵声中,路眠终于推门进了屋,快步走到床边给她倒水吃药:“白老师,喝点水,医生说你不能动气。”
白伍双手抱胸站在一边,不冷不热地看着他们道:“小妹,我给你最后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我就带对方的律师过来签合约。希望到时候,我们不要让人家看笑话。”
白俪被呛得说不出话,把杯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水溅到皮鞋上,白伍缓缓地后退了两步,清了清嗓:“你还想活命就别这么犟。路眠,帮我劝劝你白老师,我先走了。”
白俪咬着牙,挤出一个滚字。
“白老师,别这么动气,一会儿血压又高了。”路眠边扫地上的玻璃渣边担心地说。他已经好几次看这两兄妹争执了,每次都是一屋子狼藉。
自从这一片进入了新市中心的规划之后,来他们舞校考察的人就源源不断。舞校这一块地因为位置好,各大资本都盯着不放,开价还不低。为这件事,白家兄妹吵了小半年。
“白老师,先吃饭吧。”路眠知道白俪为这事过度劳神,已经犯了好几次心脏病,一次比一次严重。医生说要尽快手术,但白俪说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冒险做手术。
“没胃口。”白俪越想越生气,“路眠,我跟你说,万一以后我有什么不测,我会把我的产权交给你,但你耳根子千万不能软,不能听白伍的。知道没?”
“白老师你别说这些,你不会有事的,做了手术就会好的。”路眠把热腾腾的粥倒出来,端给她。
“你以为我真不想吗?但是要有钱才能手术。”白俪叹了口气,捧着粥碗陷入沉思,“我也希望现在马上有个合适的买家,哪怕价格只有一半我都愿意。”
那天晚上白俪什么也没吃,路眠寻思着第二天多做点早饭带过来。
但第二天还没到医院,就接到了电话,说白俪突然发病正在抢救。
当他骑着车飞奔到医院时,白俪已经进了icu。
医生说:“还没有脱离危险。因为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现在情况不乐观,很可能马上需要再次手术。”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突然发病?前两天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
“前两天情况是好转,但这两天她是不是又受刺激了?今天凌晨护士说她还打电话吵了一架,吵完之后就发病了。”
“什么?今天凌晨?”
“她这个病不能总是激动。这两天尽快手术吧,你回去准备准备。”
icu里,白俪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面如土色,怎么看都无法跟那个平时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联系在一起。隔着玻璃,路眠感到心脏被揪着。当年他妈妈病危时,他还小,不明白妈妈将要永远离他而去。而现在,他知道白俪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他不能再失去她。
手术费要近百万,路眠知道家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白俪这几年因为治病,东借西借已经欠下了不少钱。
他只能找白伍,但昨天还说要来签合约的人,今天却怎么也打不通手机了。
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一时间也慌了神。他匆匆回舞校想找其他前辈老师商量对策。结果刚到门口,就撞见了一群牛高马大的彪形大汉。
校门大爷正义凛然地把他们拦着:“今天校长不在,你们不能进去。”
一群大汉里,一个戴墨镜的领头人趾高气昂:“什么校长不校长,你们校长拿了钱,这块地皮马上就转到我们老板集团名下了。”
“你们再在这胡说八道,我就报警!”
“哎你个老东西,跟债主说话什么态度?起开起开。”
眼看门卫大爷要吃亏,路眠立即跑过去,挡在了他身前:“你们是谁?好好说话别动手。”
“小路,这群人莫名其妙要擅闯进去,不知道什么来头。”大爷看见他便松了一口气。虽说路眠年轻,但他们舞校都知道路眠相当于白俪的干儿子,关键时刻能代白俪做决定。
路眠看这架势来者不善,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他侧过头,低声说::“李大爷,你先进去,守好门千万别开。”
莫名其妙冒出个年轻的学生跟他们叫板,墨镜大汉透过墨镜上下打量着路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从哪儿来的?走走走,别挡路!”
“我暂时替白俪老师管舞校,你们有什么事吗?”
“哦?你管?”墨镜大汉嗤笑一声,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好,白俪和白伍把这舞校抵押给秦氏了,现在白伍失踪,白俪病危,我们老板要收账了。”
“什么?不可能……”
一席话对路眠犹如晴天霹雳,每一个字都是那么难以接受。昨天白俪白伍还在争执,怎么今天就已经抵押了?
他把仅有的信息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秦氏也是盯着这块地的财团之一,应该就是昨天白伍说的要开夜总会的买家。白俪是不可能统一的。
路眠暗暗吸了口气,告诫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慌。
他稳住心神,问道:“你们说抵押,有证据吗?”
“哼,小屁孩事儿挺多。刘律,合同。”
墨镜不耐烦地点了根烟,看着旁边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路眠。
路眠接过文件时,手都是凉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该怎么面对。
白纸黑字。秦氏出借了五千万,白伍白俪把舞校抵押出去,落款日期是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