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尽头的狭窄巷子里满是参差不齐的房屋,门对着门,拥挤不堪。
他们再不情愿踏足这里也得踏足,谢资安同账簿就藏在这里。
谢资安对于陆炳秋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丑,重要的始终是军饷贪污案的账簿。
他们今夜就算把此处掘地三尺也要找见账簿。
陆炳秋放了抓来的男人,让手下的人挨家挨户去搜,而他也不例外。
污臭冰冷的水与他的小腿肚齐平,每一脚踩下去,他都不知道踩到的是什么,或许是尖锐的石头,或许是废弃的木条。
雨夜里,他的右脚不知何时被什么东西刺透了,他顾不得这些了,反正他的双脚早已经在水里泡到失去了知觉。
等到他搜查到胡同相当里面的房子时,胡同口那边忽然亮起了好几抹微弱的光亮,它们仿佛漂浮在半空中,那光亮越来越近。陆炳秋下意识握紧了别在腰间的秀春刀,他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那些光亮。
等到光亮完全靠近,陆炳秋看清了是怎么回事。
原是三个人提着纱灯往这边走,他松了口气,同时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他伸手准备去拍响下一户人家的大门。
那三个来路不清的人从他背后逐一走过去。
他们在地面的积水里深一脚浅一脚,陆炳秋感受到了周围的积水因为他们的前行在剧烈的荡漾着。
正当他紧绷着弦彻底松开时,最后提灯的一人走了过去,一股独特的香味飘散开来。
这是最近风靡于邺城的香料味道,这种味道香而不腻,掺了很多名贵的药材,所以价格一直不菲。
邺城的名门贵女们争相购买,不少男子也会买。
陆炳秋在别人身上闻到过,因此才十分熟悉。他想到此处,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然转身,看着那一行人停在了最里面的一户人家门口。
陆炳秋忽然大声喊道:“北镇抚司陆炳秋见过长公主!”
三人同时一愣,最前面瘦小的人影正要开门的动作戛然而止。
藏在黑色斗篷里的朱月不敢确定陆炳秋到底有没有认出她,天色如此黑,她穿得又这般严实,陆炳秋怎么能认出她来?
这样想来,陆炳秋的话倒是更像试探。
可哪怕只是试探,她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去摆脱他的怀疑。陆炳秋是条聪明的豺狼,他没有那么好糊弄的。
朱月实在不甘心,她现在离成功就差一步之遥了。
谢资安说,赵成霄所处的染坊就在这个胡同的最里面,他们现在都到门口了,怎么能把账簿拱手让人呢?
因此她绝不能现在暴露身份,如果现在她暴露了身份,手中又没有太后懿旨。陆炳秋不仅会带走谢资安,同样还会找到藏在屋子里的赵成霄和账簿。
正当朱月进退两难时,他们面前的房门忽然开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里面的人走了出来,他的步子很轻佻,鞋底踩在水面发出轻轻的踢踢踏踏声,鹿皮靴子上挂了层密密麻麻的小雨珠和些许泛黑的泥。
他的步子止在了第三个台阶上。
雨敲打着青瓦,屋檐流下一道气势不小的水帘,把谢资安同他隔开了。
听他的声音谢资安觉得的这人像是个少年郎,有些懒散但很清脆。他想看清雨幕后面的人,但穿得斗篷实在有点大,帽檐遮挡了他眼睛的大半视线。
再加上雨夜漆黑,谢资安很难看得真切,他的眼仿佛被涂了一层散着水气的薄雾。
眼前人的身量比他高了许多,若谢资安平视的话最多只能看见他交领上面露出的半截修长脖子。
谢资安把视线往下挪了挪,注意到他身上的暗色花纹外衣似乎是湿透了,雨珠在有序不紊的从他起起伏伏的胸膛上滑落。
聪明如谢资安,他当即判断出,这位少年郎方才说了谎。
哪里有人会穿戴这般整齐睡觉?况且连湿透的外衣都不换下。
谢资安略微抬起头,想看清他的模样,可惜并没有称心如愿,帽檐往眼下面滑落了点,所以他只看到了他的下巴和那从耳后垂下来的一条细小的银色链条。
银色链条在黑夜中很耀眼,它左右的晃动着。
晃动的幅度十分轻柔,像小猫挠人手心,没什么声。
谢资安总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链条。
他忽然想起原书反复曾经提及过邺城的世家大族中里只有李家的祖上是东胡人,因而李家保留了东胡那边的许多习惯。
比如小辈的子孙常常会在发间挂一条长安链,祈祷岁岁平安。
所以……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赵成霄,而是未来成为全书最大反派的李寒池!
谢资安垂在的斗篷里的手忍不住颤了下。
他对李寒池屠城的记忆很深刻,李寒池狂大自傲,为了报仇,甚至不惜把邺城变成水深火热的地狱。
雨势比方才小了些许,环境也陡然安静了不少。他的呼吸声谢资安听得更清楚了。
忽然一道漫不经心的轻笑声从头顶之上传来:“一个个都哑巴了不成?”
因为离得近,他的气息将谢资安完全盖住,仿佛是在谢资安的耳畔说话。
轻浮浪荡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