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活还得看她背后的人愿不愿意淌这趟浑水救她。”朱月眸光闪烁,“你还是先惦记惦记你自己吧,身为朝廷命官,公然放走死刑犯,死罪难逃。”
宋明确实坏,可他再怎么坏,临死还想着妻子,这让朱月不免有所动容,倘若那个人也有像他一样的勇气,他们或许不会是这个结局。
“我。”宋明嘴角浮现一抹惨笑,“我只怕不得好死。”
他看向谢资安,似是自嘲:“遇见你,是我倒霉。”
到现在,宋明还是没看明白他不是因为谢资安倒霉。
在某些人眼里他们不是人,而是一枚枚棋子,被安排到哪里便是哪里。下层人的命运从来不是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
生死既不由命也不由天,全由掌局者喜怒哀乐的一瞬间。
这便是社会。
从古至今它都不曾改变过。
关于李江之死,谢资安比宋明看得更为通彻些。
他以前掌握着东南亚的金融盘,每一个不起眼的决定,都会影响千千万万的人,大到上市公司运营,小到蔬菜的价格。
其中厉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因此他在做每一个决定前都会深思熟虑,他尽量不犯错误,由此减少错误的坏影响。
至于李江这件事,不能只看可以看到的,要抬起头努力往上看。
李江虽然有个做档头的大舅哥,但他本质上还是邺城脚下一只毫不起眼的蚂蚁。
蚂蚁惊动不了大象,除非从一开始就是大象的阴谋。
阴谋具体是怎样,他不清楚,不过他清楚无论是朱月还是江海河他们都不希望李江死。
这间接的说明了太后不想李江死。
既然李江被他杀了,看他们这架势,大有让他赔命的架势。
朱月的失望、江海河的敷衍,他全部看在眼里,哪里是来查案,根本是冲他命来的。
他原本以为他们会盘问昨夜去向,结果他们问都没问。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早就对此了如指掌,不问是不想牵扯李家得罪李家而已。
“公主,这两个人,您觉得怎么处理合适呢?”
江海河踢得一手好皮球,宋明无所谓,谢资安却是朱月保下来的人,杀谢资安,不就是在打朱月自己的脸吗?
“宋明凌迟处死,引以为戒。”
朱月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宋明身上,她缓缓吐出几个大家意料之内的字,到了谢资安那里,她犹豫了两秒,可最后还是说道:“谢资安,秋后问斩。”
所谓秋后问斩,不过是一说一听,太后要杀得人,哪能依照律法真等秋后问斩,关在牢狱了,随便想个法子便能弄死。
江海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惜了。”
大家以为他在可惜宋明,好歹宋明跟了他这么多年,实则不然,他是在可惜谢资安,他以为谢资安会死在李江手上,结果李江死在了谢资安手上。
但不论是那种情况,都是一样糟糕,谢资安总是要死的。
地面积水未散,清楚得映照出少年的倒影,那一双眼睛出奇地平静。
他不再挣扎了,挣扎也没用,连最简单的活着都难如登天,不是他找上麻烦,就是麻烦找上他。
他努力过,勇敢过,够了。
人群后面忽然挤进来一个太监,他贴在江海河身边耳语了几句,江海河听后,倏忽大笑了起来。
他声带细,笑声十分尖锐,听得人都头皮发麻。
江海河站起来,气势凌人,他得意得指着谢资安冲朱月道:“太后口谕,这个人咱家带走,公主府不得插手此事。”
朱月一愣,母后到底是要做什么事,为何宁可信一个阉人也不愿信她?
她心里虽然苦涩,但旋即又化为平淡,母后何时信过她?连她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都怕她养不好,硬生生夺走替她养。
江海河走到谢资安面前,缓缓弯下腰,伸出手掌抚摸谢资安的头顶,笑道:“以后咱家就是你的主子了,高兴吗?”
他不是询问,而是在下达通知。
谢资安尚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下意识点点头。
“可曾取字?”江海河问道。
谢资安迟钝了下,才想起“字”为何意。书中的谢资安年方十六,而古人取字是弱冠,他应该是没取的。
他摇摇头。
“那咱家便送你两个字,扶摇直上入青云,大鹏展翅九重天。”江海河道,“扶青如何?”
要知道只有德高望重的长辈或者师长才能取字,江海河当着这么多人面为他取字,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谢资安磕头:“扶青谢主子赐字。”
江海河满意的笑了,他果然没有看错谢资安。
“还叫什么主子,叫干爹。”江海河挑衅似的瞟了眼朱月。
虽说他们都为太后卖命做事,但明争暗斗还是少不了的,谁都想踩对方一脚,显得自己站得更高。
谢资安是朱月费了好大的劲儿救下的,却被江海河收为义子,这一巴掌打得好响。
谢资安把两人的较量尽收眼里,这一次他只能辜负朱月了,现在谁能救他的命,谁便是他的爹。
他叫得很干脆:“干爹。”
“哎。”江海河将谢资安扶了起来,一双眼睛笑得眯成条缝。
“扶青。”朱月笑了笑,“好字。扶青,那我便祝你跟在江公公身边直上青云。”
“谢公主。”他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