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医生吃过饭就走了,并没有和穆琼多说什么。
倒是陈老板对傅医生来自己店里吃饭这事感到与有荣焉,他亲自把傅医生送出门,目送傅医生离开之后,还对穆琼道:“傅医生可是留洋回来的,竟然也来我们店里吃饭……我们店现在真了不得!”
穆琼一点都不觉得他们的店了不得。
虽然没去隔壁吃过……但隔壁卖的炸猪排分明和他们店里的一样香。
陈老板还在絮叨着:“傅医生在公济医院虽然赚得不少,但他总是给人送药,花销也大……我本来不想收他的钱,但他一定要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这年头当医生或者老师,收入相对于其他工作来说很高,但傅医生的穿着打扮非常简朴,这么多次了,也没见他坐黄包车什么的……想来因为把工资都拿来救治穷人了得缘故,他经济上并不宽裕。
穆琼自己做不到,但他还挺敬佩这样的人的:“老板,不如这样,下次傅医生来的时候,你炒两个鸡蛋送给他。”
“这个主意好。”陈老板点头。
两人正聊着,一个报童过来了:“先生,要买报吗?有申报新闻报还有大众报!”
这报童穆琼还挺眼熟的,正是当初不给他看招工启事的那个。
都是出来讨生活的,谁也不容易,穆琼也不去记一个孩子的仇:“我买一份申报。”他早就想买报纸了解下现在这个社会了。虽说他看过不少历史书,但到底不是研究这个时期的历史学家,其实对这时的很多事情也就知道个大概。
一份申报要两个铜元,并不便宜,但瞧着挺划算的,足有厚厚的一大叠,他付钱买报之后,那个皮肤黝黑的报童还一叠声说了很多好听话才走。
这孩子完全没认出穆琼来。
“你买报纸看?”陈老板问道。
“嗯,我回家念给我妈还有我妹妹听。”穆琼道。
“挺好的……你也念给我听听。”陈老板道。
“老板你自己看吧。”穆琼把报纸给了陈老板。
“我看什么啊,我总共也不认识几个字。”陈老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算我认识字,它们连在一起,我就又不认识了。”
穆琼听到陈老板这么说,还挺惊讶的。
华人学英文,认识单词不知道整句话的意思很正常,毕竟他们从小就没生活在英语环境中,但学中文应该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就算大家口音不同,好歹都是从小说中文长大的,总不至于看了句子之后不知道意思。
不过,他就惊讶了一小会儿。
因为他很快就看清了手上的报纸。
申报用的纸还挺不错的,上面印的字迹也清晰,但一眼瞧过去,还真不容易看懂——上面的字是繁体字就算了,它还是竖着排版的。
它是竖着排版的也就算了,它竟然还是文言文!
是了,这时候,著名的新文化运动还没开始,所以……大家普遍还在用着文言文。
其实在古代,大家说话也是用白话文的,但因为最初的时候,文字都写在竹简上、绢帛上,若是用白话文,写起来太麻烦,于是自然而然的,文言文出现了。
后来出现造纸术,宋朝又出现活字印刷术之后,才总算出现了白话文的通俗小说,比如说四大名著。
但白话文依旧不是主流,读书人最常用的,还是文言文。
当然了,陈老板看不懂,其实还有别的原因……这时报纸上的文章是没有标点的,只用空格断句。
穆琼看过原主的记忆,早就知道这一点了,也习惯了,毕竟他在现代的时候看过很多书,练字的时候还抄过很多古籍,适应起来很容易也读得懂文言文。
但对陈老板这样认识的字不多的人来说,缺乏标点无疑会让他们更难理解文章的意思。
穆琼看得懂报纸,但说实话有点不想看——这报纸上的新闻全都平铺直叙排版糟糕的,让看多了现代各种很有意思的新闻的他觉得有点乏味。
不过,现在他也就这个能看了,而且这可是花了两个铜元买的,不看这钱就浪费了。
这会儿已经下午两三点了,客人不多,陈老板让穆琼把西装换下来,给新来的跑堂换上,喊那新来的跑堂去门口站着招揽生意,然后就带着穆琼坐到他收钱的柜台后面,让穆琼给他念报纸。
穆琼拿着报纸,慢慢念了起来。
“等等,你念的这是什么?”陈老板听不懂穆琼的话。
这会儿国内的语言还没统一,上海这边普遍说的都是上海方言,陈老板平常就一直说带着浓重口音的上海话,而穆琼之前一直说苏州话。
但穆琼念报纸的时候,下意识地用了普通话。
苏州话和上海话虽说有些不同,但相互之间还是能听懂的,普通话就不一样了……
“我说的是国语。”穆琼道。1909年,人们将明清时对官方语言的称呼“官话”改成了“国语”,而这国语跟现代的普通话非常相似。
“也是,你读过书,肯定学了国语……算了,你别念了,跟我讲讲意思吧。”陈老板叹气。
穆琼就跟陈老板说起那一个个新闻的意思来。
《申报》足有好几张纸,看起来很划算,但穆琼翻开之后,却有种被坑的感觉……这上面有很多广告。
当然了,内容也是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