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域说的小游戏,其实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还是有些过于幼稚了,仿佛过家家。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你来我往的应答游戏,反而更能让馥碗放松下来。
就像凶悍的小猫,得到了一个小毛球,伸出爪子挠了挠,觉得没有危险,便慢吞吞地把锋利的爪子暂时藏回小肚子下面,懒洋洋的,只等对方拿着毛球来陪他玩耍。
馥碗长到这么大,接触的都是不苟言笑的研究员和训练师,每天醒来,听到的都是命令、规矩、任务,而玩笑话、聊天、商量、逗哄这些互动方式,都是陌生的。
罗域越耐心地陪他说话,馥碗的坏脾气就越点不起来,从小炸弹变成瘪了的小皮球,一摸一个软乎乎的坑。
可小皮球性子傲,不好糊弄,馥碗低头,用手背揉了下肚子,问:“我说了,你会告诉医生?”
“不会。既然每个人一个问题,那就是只有我们俩知道的秘密。”
罗域眸色浅淡,说着轻轻勾唇笑了一下,坏坏的,透着馥碗没见过的调皮。
他的瞳色比常人淡很多,这么一坏笑,原本刻意收敛起来的锐气和嚣张就掩盖不住了。
两个人的秘密。
馥碗一时对这新鲜又亲昵的东西有些跃跃欲试,隐隐带着些忍不住的好奇,就说:“那你先回答还是我先?”
“我先来吧,你问。”罗域神色坦然。
“嗯。”馥碗仿佛就等这一刻,闻声直勾勾地看着男人,说:“你知不知道,地牢里面有一口水井?”
罗域似乎没料到小孩会问这个问题,闻声沉默了几秒,随即弯下了腰,手肘撑着膝盖,十指相抵,微微抬头去看面前的馥碗,诚恳地说:“知道。就在你住的地牢。”
“嗯。”馥碗漆黑的眸子有些闪烁,亮亮的仿佛星辰,认真地说:“半年前,有个人挖通了水井,给我送了东西,你知道这个人吗?”
罗域无声地看着少年的眼睛,片刻后一字一句地回:“知道。”
“然后呢?”馥碗反问。
罗域顿时笑了起来,问:“什么然后?你不是问了我两个问题吗?知不知道,答案是知道。”
馥碗就有些愣住,皱起眉说:“你耍无赖。”
“哪有?”罗域依旧笑着,看着少年认真的样子,他又敛起了笑意,声音有些沙哑,说:
“我确实知道,可上次的行动,属于机密任务,你知道我的身份,必须对得起我肩上的勋章,所以不会告诉你他是什么人。”
“你不遵守约定。”馥碗有些不服气地说。
罗域有些内疚,说:“对不起,没跟你说实话。但我更不想随便找个名字搪塞小朋友。你很聪明,也是个好孩子,我不想骗你。”
低低的男声沉在夜色里,有些朦胧和温柔。馥碗定定地看着男人,片刻后转头说:“算了。两个问题,就当你回答了。”
“你不生气?”罗域说,“你可以再问另外两个问题。”
馥碗看了他一眼,说:“问过就是问过了,不问。”
罗域不由笑了笑,狭长的眸子里似乎有些溺爱的神色,又似乎不是。他问:“为什么要找挖井那个人?”
“欠了个人情。”馥碗含糊地回答,伸手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拖了过来,拿起笔,翻开字帖,开始写字,心思却不在上面。
虽然之前把那些盒子留在地牢里,是不想和那个帮助他的人见面,可遇见了罗域之后,馥碗突然觉得,哪怕见了面,应该也不会多尴尬。
只是这个理由,是绝对不可能解释给罗域听的。
因为刚刚泡过冷水,少年脸上的皮肤变得冰凉,灯光一照,愈发显得瓷白如玉。
罗域见他不细说,也不为难他,只回到正题,说:“那刚刚的游戏,还作数?”
馥碗这才想起来,不太情愿地说:“你问。”
罗域忽然伸手,炽热的掌心覆上馥碗冰凉的额头,没等男孩反抗,又收了回去。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拎起热水瓶,倒了杯水,估摸着温度差不多,才转过身放到馥碗的小桌子上,意味不明地说:“身上这么凉,还半夜泡冷水,你图的什么?”
那杯水正好贴着馥碗的手背,热意很快就通过杯壁,源源不断地传了过去。
馥碗皱眉,盯着杯子上冒起的热气,过了一会儿,还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感受着滚过喉间的温暖,不太在意地说:
“在地牢里,晚上要下井打水,不然白天没水用。”
罗域喉结动了动,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垂下眼,嗓音有些哑,问:“从几岁开始的?”
馥碗看了他一眼,说:“七岁吧。”
地牢里没有日历,具体的日期他也不知道。
“空手爬井么?没有工具?”
“没。”
“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
“第一次跳井过后,用了五天。”
“井多深?”
“不知道,九米或者十米,反正差不多。”
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
罗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那就是:“溺过水么?”
大概是最后这个问题,太过不合时宜,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他没有开口。
一个七岁的不会水的孩子,没有任何道具辅助,无数次跳进一口井,存活率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