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低下头就要去咬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还没咬到,他就被狠狠地扔掷出去,摔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
一双浅色羔羊皮女士小皮鞋,鞋面绣着精致的藤蔓,这双女人般的脚出现在埃里克的眼前,对方蹲下身,拍拍他的脸颊,有点困扰地说,“你不能咬我,孩子。”
埃里克转了转眼珠,瞧见镶嵌蕾丝边的裙摆。
“你从我那偷的东西呢?”
埃里克依然不说话,对方单手把他拎起来,带回了自己的地盘,埃里克生平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休息。埃里克几乎要认不出来这个人,在马戏团时他穿的像是穷家小子,而此时他却打扮成女人似的,穿裙子,涂口红,看上去似乎也并不维和——这到底是男是女?埃里克迷糊了。
对方在埃里克的身上摸索着按了几下,埃里克以为他要折磨自己紧咬牙关,一声不吭,“肋骨断了两根。忍着点,我给你处理一下。”
埃里克依然不相信对方的好心,刚刚有了点力气,找到对方转身的间隙,就挣扎着要反抗起身,又被发现,“你再乱动肋骨会扎进你的肺部,到时候沙漏没走完你就会死掉。”埃里克沉默下来,像是很识时务地不再动作,不过其实他心底是认定对方危言耸听的,他活到现在,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也有比这严重的,还不是好好活下来了。他闭眼想着,却不知怎的就沉入了梦乡。
等到再醒来时,他转过头,烛光中,那个分辨不清是男是女的人正在梳妆台前,埃里克愣愣看着镜子里照出来的影像,起初镜子里的面孔似乎苍白平庸,好似施展魔术,一双并不算纤细的修长手指在那张脸上涂抹,整理头发,再换上一件裙子,便从一个瘦弱的男人变作了妩媚的女人。躺在床上养伤的这几天,埃里克眼睁睁目睹了这个人变换各种装扮,有男有女,有青涩有英武,他仿佛有一千张脸,只要一些颜色,就可以涂画出新的样貌来。第三天时,埃里克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对方笑了下,“你居然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哑巴呢。你的声音很好听啊。”
埃里克就闭上嘴巴。
“我是男人。”对方说。
埃里克皱了皱眉。
对方问,“角落那个箱子里的剑和匕首是我的战友留给我的,你不能拿。”
埃里克说,“我需要武器保护自己。”
对方也发现眼前这个孩子粗鲁的像是未驯化的野兽,偷抢别人的东西也没有半点羞愧,只一心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不择手段,“我可以教你一些保护自己的技巧。”
埃里克几乎是毫不掩饰地用鄙夷的眼神望过去:就你这个成天打扮成女人的娘娘腔。
爱穿女装的男吸血鬼收到这样眼神,唏嘘地叹了口气,“居然我也有被人怀疑实力的这一天。好歹我当年也是被人们称作欧罗巴剑圣的人啊。”
埃里克老实地说:“没听说过。”
对方微微点头,“嗯,没听说过是正常的,距离那时候也过去几十年了,知道当年的事的人也都已经魂归尘土了……”埃里克看到对方安静下来,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寂寞。
埃里克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迪昂·德·鲍蒙。”
迪昂有点惊喜,“你认出我了?”
埃里克说,“你的笔记本上写的。”
“……”迪昂,“好吧,既然这样,你也不要总是‘啊’‘喂’地叫我,有教养点好吗?叫我迪昂,或者莉亚。”
埃里克后来觉得这老家伙大概是太寂寞了,所以才主动教授自己剑术。迪昂给他制定严格的训练计划,锻炼肌肉和力量,并且说,“这可都是军队里的训练方法。”
“你有参军过?”
“那当然,我参加过好几场战役。”
埃里克点点头,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来,他问迪昂可否教他将自己装扮的不那么吓人。迪昂的易装技术极为高超,不过埃里克在这方面似乎并不是很有天赋,但还是用心地学会了贴带假发,遮住在被烧坏一小片头皮,还做了一面面具,恰好能挡住右边眼睛周围的疤痕,这样装扮一下,再换上一身整洁服饰,倒也像模像样,至少这样走出去是不会吓人的了。
迪昂站在他身边,看他这样遮住狰狞的伤疤,将头发尽数往后梳,露出的半张脸,气质沉稳神秘,感叹说,“你的这半张脸倒是很好看,如果左脸没有受伤的话也将将算得上是美男子。只是面具不好摘下来。”
埃里克微微垂下眼帘,“世上也有人就算是看到我不戴面具的样子不会被吓到的。”
迪昂告诉他,他们所在地方的正上方确系巴黎的一个歌剧院。
“你听,柏辽兹编的《浮士德的沉沦》,新剧。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座位不好,不过胜在门票免费,可以随意听。”
埃里克侧头倾听,听见有人在唱:
离开了坟墓,
黑暗的禁锢,
他变形了,
升向天国的殿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