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昂很快注意到那个从未在宴会上遇见过的年轻人,十五六岁的模样,白衬衫,金色纽扣,燕尾服上缀着钻石别针,紧身长裤,翻口鹿皮靴子,通身精细装扮把他的身材衬托的极好,腰细腿长。然而更吸引人的是他的脸,微微鬈曲的金发,天蓝色的眼眸水灵明亮,脸颊上浮着浅玫瑰色的红晕,唇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清极艳极,华丽又忧悒。
“那是谁?你认识吗?”迪昂难掩惊艳的神色,问同行的凡尔纳。
凡尔纳摇头,“没见过。”他哭丧着叹息,“完了,有这样的人在,这回女士们也不会搭理我了。”
迪昂仔细梭巡少年的脸,“总觉得在那里见过他……”
少年正在同这场晚会的举办者施万夫人以及一位棕发少年说话。
迪昂走近,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棕发少年,也是道林的好友查理对自己的姨妈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格雷勋爵,英国人。”
道林亲吻女士的手,“很荣幸见到您。我是道林·格雷。”
施万夫人对他微笑,“我也很荣幸,祝您在宴会上玩的愉快。”
道林看见一位女士接近自己,这位女士十分美貌,虽然胸部似乎太过平坦,但是她勃然英气给了她特殊的气质,叫她瞧上去相当有魅力,让人无法拒绝。
迪昂首先和道林打招呼,“你好,我是莉亚(女装时的名字)。”
寒暄一番,迪昂觉得在道林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这个少年有点像自己,当年那个夜夜笙歌的自己。
道林眯起眼睛,问,“我们是否在哪里遇见过?让我想想,像夫人您这样的美人我必定是不会忘怀的。”
迪昂也笑说,“我也仿佛在哪里见过你。”他想了想,终于记了起来,问,“你是不是游览过三年前伦敦世博会的展厅?我好像在那见过你,你还抱着一个小女孩。”
道林点点头,虽然他依然没有想起和这位女士遇见的情形,“真巧。又遇见了。”
凡尔纳也与道林说话,“你好,你是英国人吗?我是儒勒·凡尔纳。你的法语可说的真不错。祝你在巴黎玩的愉快。”
“谢谢。我是道林·格雷。”
然后凡尔纳积极地推销自家剧院,“格雷先生,知道抒情剧院吗?我就在抒情剧院工作,若是闲来无事倒可以来这里看看我们的歌剧,特别是最近正在演出的《玛琪》,是部非常精彩有趣的作品。”
道林说,“是吗?《玛琪》?这是个好名字。”我母亲也叫玛琪啊。
凡尔纳笑起来,“请务必光临。”
道林随口说,“有空我必定要去欣赏一下贵剧院的演出的。”
魔鬼冷不丁地开口,“你得离那家伙远点。”
道林问:“你是指谁?”
魔鬼说:“刚才和你说话的人。那是一只吸血鬼。如果你不想被吸成人干的话。”
道林:“……”他有点惊奇,“那个青年吗?那是吸血鬼?”
魔鬼说:“不,不是他,是另一个……那个穿女装的男人。”
“那是男人?!”道林惊诧了片刻,没多害怕倒是有点感兴趣:“等等,这世上居然真的有吸血鬼?”
魔鬼嗤笑,“天使和魔鬼都有,自然有吸血鬼。天使在天堂,魔鬼在地狱,而这些不死生物滞留人间。”
道林朝“莉亚女士”看过去,思维飘远:听说被吸血鬼适量吸血时会有比□□还要愉悦的快感……
魔鬼对他的无耻也有点震惊,“这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个!”
道林恼怒,“不要总是不经过我同意读我的心思。”
迪昂对凡尔纳说,“可惜埃里克没有来,这么美丽的少年可是难得一见的。”
凡尔纳回答,“大抵再美丽在他心里也没有他的小玛琪美丽吧。再说了,他可从来都不出席这种场合。或许现在也还在地下写新曲子吧……在大家都在玩乐的时候,他也在努力学习,所以才能锻造出这般的才华吧。”
迪昂附和他几句,又转回头去瞧道林,这少年的皮囊实在新鲜美丽,且从血液的气味可以闻出来还是处子,还是外乡人……或许自己可以在这少年快离开巴黎的时候,尝一下年轻的鲜血。迪昂喜欢选择食用外乡人,一个外乡人的失踪是无足轻重不会引人注意的,人们会猜测返乡回国而不是不幸遇难。
这时,迪昂感觉到从背后而来的视线,转头对上的道林的目光,用蕾丝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对他微微颔首致意。两人各怀心思,彬彬有礼地作礼回礼,然后错开眼神。
几天之后。
埃里克莫名地觉得心神不宁,好似在预示着他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连曲子也写不进去。他靠在椅子上,阖目养神,疲倦地按了按额角。
过了一会儿,整理了桌上已经写好的一份曲子,径直走进了地下甬道,熟悉地在纵横交错的小道里前进转弯,推开一扇门,到了剧院一个杂物间,在无人的黑暗里行走,不叫屋子里外的半点光明沾到他身上。埃里克找到凡尔纳的办公室,没有发现后者的身影,于是在剧院里寻觅起来。
埃里克听见凡尔纳的声音。
一个清澈悦耳的少年的声音随后响起,“今天路过,我想起你的邀请,就顺道来瞧瞧,没想到今天却没有演出吗?”
“演出定在明天,就是我向你推荐过的《玛琪》,有空的话,请务必前来,我一定给你留个最好的位置。格雷先生。”
少年的笑声飘进埃里克的耳朵,柔软的熟悉的感觉犹如烟雾似的袅袅萦萦地在他心头升起,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呼唤着他。凡尔纳和少年的声音渐渐远去,结束顺路探访,道林准备离开。埃里克不由自主地悄悄跟随,自黑暗的隙缝间窥探出去,看到少年拾阶而下的背影。
少年转过头,戴上礼帽,对凡尔纳微笑了一下,似乎说了什么,但埃里克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的脑袋里现在只剩下少年微笑起来的模样,刹那间,就和自己记忆里的小女孩的笑脸重叠在了一起。
眩晕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袭击了他,把他的意识搅得糟糕混乱,他怔忡了好半晌,才兀的清醒过来,像是被电击了似的猛然冲了出去——什么也不顾上,甚至也无暇顾忌把自己身置正午的阳光之下。
光明豁然包围住埃里克,有那么一瞬间刺目的阳光叫他都看不清东西,世界变得如此之大,而他只是弹指可去的微尘,迷茫和惘然有如绵长的浪涛似的当头砸下,埃里克定身了霎时,接着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心脏疾跳,喘息急促,一团火在心头疯狂蹿高,他奔跑追逐着,他知道,他得追上去。
他跑出两条街才追上马车。光天化日之下,兔起鹘落之间,埃里克已经敏捷地攀上了马车门,在马车还在奔跑的时候打开车门——
“啊!!!”
女孩的尖叫狠狠刺进他的耳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