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转头看向江非。
他手中剑极为锋利,待到归鞘时,剑身已然干干净净,无一丝血迹;身上衣袍亦不知什么料子制成的,并不吸水,于是那血顺着衣角滴落,方才被浸成暗红的地方又洁净如新;他脸上的表情已恢复平静、好似凡尘诸事都映不如那双琉璃眸。
这样子,与江非第一次见到这位剑仙时一般无二。
云中仙人,不染凡世尘埃。
但江非这会儿却明白。
——是仙人,亦是剑仙……主杀伐。
对方视线落来,他不由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抵到身后的墙壁。
江非回想起自己当时冲动拜师之举,当即一个激灵,反正现在,他是决然不敢做出这种事的。
随着谢行的接近,江非的身体越发绷起,半抱半扶着黎清清的手臂也不自觉的收紧,几乎要将人揽入怀中。
清淡的香气涌入鼻腔,意识到自己无知觉地干了什么,江非背上一阵冷汗,他忙松了些力道,抬头去觑谢行神色。
对方神色如故,并无甚异色。
江非却不敢松口气,甚至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中浮现。
什么情况下……
会把自己的爱侣、推给另一个男人?看见她在他人怀中,也无动于衷。
——死人、自然不用在意性别。
江非的脸刷的就白了。
他想起方才谢行那怎么看怎么不对的笑,也想起对方一剑洞穿敌人丹田的干脆利落。
江非发白的脸又开始泛青。
他苦中作乐想道:依照刚才的迹象看,起码这位谢前辈并没有……折磨人的爱好。
谢行的脚步在石桌旁顿住了。
那步步接近的压力一缓,江非总算能喘口气,他顺着谢行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那石桌上,原本完好的玉简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裂痕。
江非想起一开始把他掀飞的那道剑气,心生恍然。
原来是那时候。
可惜么?当然有点。
但他早就习惯了……就说这种天降馅饼的好事怎么可能砸到他头上?
“过来。”
谢行盯着那玉简看了一阵儿,突然转头看江非。
江非:“……”
说实话,他不是很想。
但是又不敢不听。
他小心把黎清清的身体放下,蹭着步子往那边走。
……
微凉的手指按在额上,浩瀚繁杂的信息涌入,脑子像是被用锥子凿又像是被用斧头砍,疼得人恨不得把它丢了。
江非闷哼一声,支撑不住身体,单膝跪地、汗如雨下。
这疼痛持续不断翻涌,连时间都好像被无限拉长,江非只觉得自己在那疼痛中过了几百几千年,才终于稍微适应了些许,恢复神智。
他勉强睁开眼,被沾在睫上的汗水刺激,眼前一片模糊,但是隐约还看见他手里抓着一片雪白的衣角。
江非:!!!
他瞬间就清醒了,忙不迭地松手。
恍惚又有点疑惑:错觉吗?他收手时,好像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衣摆。
兴许……是那衣料太轻薄。
谢行并未在意这些小事,见他醒了,便冷冰冰解释道:“玉简受损,内容残缺。”
江非这会儿也弄清楚了刚才突然灌进他脑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他刚拜的便宜师父的传承.残缺版。
他也清楚要不是谢行动手,他连这残缺版都捞不着,连忙行礼,“多谢前辈。”
想到他方才种种猜测,不觉心生羞愧,当真是他以凡人之心忖度仙人的度量,谢前辈虽然动手时凶残些,但想必是极明理大度之人。
江非刚这么想着,就见谢行皱眉看他。
曾经修真界第一人的压力只泄露了一分,江非就撑不住,行礼之后没起得来,直接趴到地上。
江非:“……”
#他真是害怕极了#
“玉简被毁,是我之过,你……”
谢行的话被一声细微的“噼啵”声打断,那玉简彻底碎裂,从谢行的手中掉下去。
江非愕然睁大眼。
当然不是因为玉简碎了,而是……
若不是他眼花,刚才那些玉简碎片掉下去时、直接穿过了谢前辈的掌心?!
他又想起自己方才穿过的衣摆。
是怎么回事?
江非很快就没工夫细想这些,不止那枚玉简碎裂,整个石室空间都开始出现道道裂痕,秘境剧烈摇晃起来,大块大块的碎石自头顶砸下。
阿清?!
江非脸色一变,连忙转身。
只是谢行却比他更快,江非刚有动作,他已经站在黎清清身侧,展臂替她挡住落石。
江非眼睁睁的看着石头毫无阻碍地穿过谢行的手臂,落势不减。
并未出现江非担心的情况,在砸到黎清清之前,那石块已经被剑气搅成齑粉,连灰尘都被掀出去,没有沾染她衣角半分。
江非松口气之余,忍不住看向谢行。
怎么看,谢前辈的情况都不太对啊?
他不知道仙人是怎么算的,但是按凡人的说法,这该叫……“鬼”吧?
秘境的摇晃越来越剧烈,一开始还只需要躲避落石就好,后来人在其中连站都站不稳,维持下盘竟成了一件难事。
谢前辈一句“等”之后,就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江非也不敢开口打扰,只能在被对方护得严严密密的黎清清旁边顺便沾点光。
虚空中的裂隙越来越多,江非眼见着被这缝碰上一下、一颗比他脑袋还大的石头顷刻间就没了一半。于是,他躲得越发小心谨慎了。
——他可不觉得自己半边脑袋被吞还能活下来。
江非观察得仔细,看见一道白色身影从缝隙中被抛了出来。
他咋舌感慨:原来这缝隙不止能吞、还能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