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天的漫天大雪。
期中考试之后的联欢会那一天正好是理一班的班主任、我们的英语老师柴老师的生日,理一班的班长来找我们班班长商量,干脆两个班一起办,给老柴搞个生日惊喜。往常的联欢会都是班级自己搞,同学们整点什么奇形怪状的活,图一乐就完事了,班长没多想,一口答应下来,谷静是理一班的语文老师,和柴老师关系也不错,笑呵呵地答应了,愁坏了文委苏彤。苏彤本来有点内向,那段时间被逼得没法,满班乱窜问有没有能出个正经节目的同学。李睿看不过去,自己又没啥才艺,薅着我说:“你这次必出一个节目。”
我:“……凭什么?”
李睿理直气壮地说:“凭你是我爸爸。”
我:“……”
李睿:“我尊敬的父亲。”
我:“……行吧。”
李睿高兴了,他一拍巴掌:“我跟你说,理一班已经有人要舞剑了,你可得争点气。”
我:“舞剑?!”
这他妈,这是个什么班级啊?
我说:“那我不行,非让我上,我只能表演胸口碎李睿了。”
李睿说:“行行行。”
那天早上趁苏彤来收政治作业的时候,我跟她说:“彤妹儿,联欢会上我出个节目。”
苏彤说:“好啊,你表演什么?”
我说:“还没想好……先把我报上去吧。横不行理一班那哥们就别舞剑了,舞我也行。”
苏彤笑着走了。唐书禾一直没说话,她走了以后唐书禾问我:“你想表演什么?”
“真没想好,”我冲他傻笑,“想好了也不告诉你,保密。”
“……”他说,“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理一班总有种“唐书禾娘家”的谜之亲切感。但是在得知理一班的节目单里有舞剑、川剧变脸、太平歌词《白蛇传》选段、以及化学魔术《神奇的钠》以后,这种亲切感,消失了。
我的才艺是如此平庸,以至于当我背着我的吉他来学校,唐书禾问我背的是不是吉他的时候,我摸了摸琴包,说:“不是,是三弦儿。给理一班唱太平歌词伴奏用的。”
唐书禾的表情奇异起来。
《甄嬛传》播了之后,我为他当时的表情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那吉他是我五六年前买的,上高中以后就挂在我房间墙上吃灰了。太久不弹,手上的茧都快没了,按把位和扫弦的时候手磨得生疼。时间又太紧,那一个礼拜我只好利用午休的时间偷偷跑回宿舍练习,还险些被宿管阿姨发现。后来我只能默默地熟悉把位,没法弹出声,所以一直到联欢会当天,我还不是非常熟练。联欢会当天中午,苏彤借到了舞蹈室的钥匙,我在舞剑的演小品的和总是试图在彩排的时候就把钠块放进水里的同学们中一遍遍地练习着,偶然一抬头,看见人来人往的缝缝里,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唐书禾站在舞蹈室的门口,倚着墙看着我,看见我抬起头,就笑了笑。我就放下吉他跑过去揉他的脸:“你偷看啊!”
唐书禾又探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吉他啊。”
我说对呗,把手放进他的上衣口袋里暖着,彩排室里人来人往,带起一阵阵户外的寒风。我说:“你一会儿就回去午休,这天齁冷的。”
他点点头,说:“你吃饭了吗?”
我胃不大好,饮食不规律或者太辣太凉偶尔会胃痛,不算严重,于思海李睿他们都知道,唐书禾知道以后,一直留心着我的三餐,那时我们都不知道,八年以后,它会和唐书禾一样,成为我的沉疴。
我说:“还没。中午跟他们走了一遍流程就没什么时间了,你一会儿帮我带点东西吧。”
他点头,说:“你尽快啊,我带了饭,一会儿不热了。”
我乐:“食堂的饭我就没吃过热的,你别管了,回去睡觉吧,啊。”
他皱眉,有点发愁的样子,重复了一遍:“你尽快啊,不可以不吃饭。”
我说啊啊啊我知道了。他伸手进口袋,攥了一下我的手,说:“那我走了。”
我说:“哎你等下。”
他懵懂地看我。
我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说:“宝宝。”
他哧地笑了一声,偏开头,说:“干嘛。”
我凑过去,笑着低声说:“记得坐到我能看到的地方。”
他嗯了一声。我摸摸他的脸,说:“行了,赶快回去睡觉吧。”
他走了。我再回去的时候,那个舞剑的哥们看了我半天,说:“刚那是小唐吧?”
我冲他一抱拳:“正是拙荆。”
他哈哈一笑:“这小子,和亲去了这是。”
我们俩身后那个男生大喊了一句:“这就是神奇的钠!”
我回去的时候还有十分钟打铃。我没吃午饭,本来就直抽抽的胃因为图解渴喝了点凉水而像个大冰坨子。唐书禾靠着墙披着羽绒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盹,旁边还趴着一个像中了软筋散一样的我自己……
我特么吓得一哆嗦,才看清那其实是一大坨我的羽绒服。唐书禾半梦半醒间看见我回来,
眯着眼睛单手把我的羽绒服一掀,迷迷糊糊地说:“怎么才回来,赶紧吃……要上课了。”
我看了一眼。羽绒服下面是一盒云吞面,盒子盖上有薄薄的一层水雾,一打开,还热着。我说:“谢谢宝宝。”然后挑了一筷子,一边呼呼吹一边猪突狗进地吃,抽空含含糊糊地说:“炕啊。”
唐书禾眯了眯眼睛,不解道:“什么?”
于思海说:“他说烫。”
我低着头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于思海叹了口气:“能不烫吗?小唐一路放怀里抱回来的。”
我愣了一下,唐书禾赶紧摆手:“没那么夸张,就是挡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