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封的话齐君慕是信的,他转眸望向太后道:“母后,这怎么能是你的错,说到底还是你这宫里的奴才不上心。”
说完这话,他语气一沉,目光沉沉道:“今日看在母后的份上就饶了你们,下次再不好生服侍,都去行刑司受刑吧。”
齐君慕的表情有些阴鸷扭曲,斜躺着的太后有些讶然,她坐直了身体,涂着豆蔻的指甲在身边的小桌子上敲了敲:“皇上今日这是怎么了?在自己宫里发那么大脾气还见了血,来到我这里心火又这么旺盛。白封正好在,就让他给你把把脉去去这心火吧。”
言下之意便是乾华殿他杖毙太监的事她知道了,而且有些不满。毕竟景帝刚刚病逝不久,宫里见血总不是什么好事。
太后对齐君慕的感情很复杂,疼爱又严厉,有时严厉的过了头,疼爱的时候入骨,严厉起来时自己仿佛不是她亲生的。
太后对女儿扶华长公主倒算疼爱的,琴棋书画都亲自教导,还请了名师教导她读书写诗,扶华公主在大齐是相当出名的才女。齐君慕有时会觉得她们母女才是真的亲人,一直以来他心底是非常羡慕扶华的。
不过在太后这里,也不是扶华最受宠,而是他舅舅林萧的长子,林家表弟林恩最得喜欢。林恩比齐君慕大半个月,儿时为了救齐君慕被火烧到了半边脸,伤势好了之侯便一直带着半张银色面具生活,至今也是如此。
太后对林恩非常感激,对他也特别的好,曾对着林萧说道,林恩无论何时都是齐君慕的恩人。这些年她还有意把扶华指给林恩,只是现在景帝刚过世,不好提起这事罢了。
从这事来说,太后对齐君慕又十分放在心上,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待林恩的。许就像是太后说的那样,齐君慕是男子又是皇子,能得到权势亲情只能放在次要的地方。
为君者,太重感情就显得懦弱。
她对齐君慕的期望很大,这宫里的女人没有不想成为太后的,一直同林家在暗地里为齐君慕运作,好让他能成帝。
在齐君慕真的成了皇帝后,她自然是相当高兴的。
齐君慕登基为帝的第一天,他舅舅林萧便问他,日后想要当个人人称赞的千古明君,还是人人惧怕嫌弃的昏君。暴君这词儿是专门形容景帝的,太后和林萧是不敢提这个词的,有些大不敬。
齐君慕一直有个开创盛世的心,他当然选择当明君。太后当时很满意,林萧也很支持他。毕竟景帝太过残暴,性子太过扭曲,让人总是精神高度紧张,心身疲惫。
林萧说,想要当个明君,便要有容忍之心,便要允许身边有不同的声音出现。对上要恭敬,对下要礼贤,要能听取大臣们的意见,哪怕那话说的刺耳。
上辈子齐君慕照做了,有时候是真的憋屈,心里不爽还要表现出自己的英明大度,他赢得了朝堂上朝臣的称赞,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
可结果也不过是三年后突然中风瘫在床上,最后被人活活闷死在寝宫里。
想到临死前自己无助绝望的挣扎窒息,齐君慕现在都觉得喉咙里堵了什么,呼吸困难。现在他想通了,当个明君是这结局,他还不如当个暴君当个昏君呢。
活的像父皇景帝那样,众人连抬眼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更何况是闷死他。
上辈子的事不那么美好,这里是太后的仁寿宫,齐君慕到底是克制住了心底种种情绪。现在是他明敌暗的时刻,他也不想太打草惊蛇。
于是对上太后这话,他便有些腼腆小声道:“母后,今日儿臣午睡时被梦魇着了,还没回过神那奴才便犯了错,儿臣一时没回过神便把人给杖毙了。”
当然,这话他也就嘴上说说,反正事实不会改变,该死的人还是要杀。
“这种笨手笨脚的奴才打发了便是,哪里用得着见血,这不是脏了你那乾华殿的宫门吗。”太后神色略松道。
她是知道的,齐君慕每次梦魇都是因为梦到了景帝。
景帝在几个皇子心中很有分量,换个词可以说是很有阴影,他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能让人心底发寒。况且她也听说了,齐君慕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做噩梦,半夜三更还因此摔了几套上好的瓷器。
现在既然话说到了这,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白封心思深沉,看太后和皇帝明显是有私话要说便趁机提出前去偏殿写方子。
太后挥挥手,让他和宫里其他人都退下。
太后现在是这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用不着奉承谁,用不着跟人争宠,就连齐君慕都要敬着她,天下人都要巴着她,这日子过得可比她当妃子的那些时日爽快。
人爽快了,心情也就好,人也就显得格外年轻漂亮。
她望着齐君慕正色道:“你是皇上,按道理说我不该干涉你的事,但你到底年轻,且要记住,有些事开了口子便把持不住。你是君,你做什么别人都不敢评论,但后世史书笔墨不会对你留情的。”
齐君慕微微一笑:“母后的教诲,孩儿记住了。母后是知道的,孩儿生性敦厚胆小,突然见了这些血也是怕的。”
太后:“……”她觉得这孩子有些皮笑肉不笑,可拿眼细细看了一番,眼前的齐君慕还是那副木墩墩努力想要严肃沉稳的模样,便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太后心想,齐君慕大概是许久不笑,这想要笑时表情就略僵硬了些。
她冷静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既然心里怕,为了还要宫门敞开了看呢?”乾华殿殿门敞开,皇帝端坐在里面看着那内监被活活打死的事,应该很快就会传遍皇宫。
齐君慕垂眸局促道:“孩子最近总是梦到死去之人,便想亲眼看看人死之时是什么样的。”
太后:“……”她觉得齐君慕怕是有些糊涂了,往日他绝不会说出这样昏庸的话。
太后心底有些上火,只是还未开口,便见齐君慕又抬眼朝她那么笑了下:“母后莫担忧,孩儿说笑呢。”
太后终于忍不住了,扬声喊了白封前来给皇帝把脉。
白封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他的手刚搭在齐君慕手腕上,便感到热腾腾的体温,他一脸震惊道:“太后恕罪,皇上这是病了,身体都起热了。”
太后脸色顿时一变,神色有些惊慌、担忧,她忙让人把齐君慕扶到侧殿躺着,让白封给他好好把脉。
听到白封说皇帝只是偶感风寒,喝上几副药便会好的,太后这才放下心来,呵斥了服侍齐君慕的宫人后,她才喘口气。
她就说今天齐君慕很不对劲,结果还真的是病糊涂了。她本来想问问齐君慕有关沈奕的事,为何要让沈奕回京,现在也只能作罢。
躺在侧殿里的齐君慕在幔帐中睁着眼睛,他脸上有着扭曲的快意。这场病他是知道的,也是算计好的。皇帝性情突然有所变化,总要有理由的。
起热人烧糊涂了是最好不过的借口。
暗中的敌人不会因此太过警觉,不过这都是暂时的,早晚有天他会做到不用找借口,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也用不着向任何人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