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也就罢了,只有林楠一人探监之事,是王正平等人向付尚德再三保证过的,是以万万不敢应,立刻道:“绝无此事,小人敢以性命担保,除林公子外,再无他人探视过鲍太医。”
林楠微微一笑,道:“这倒巧了,我也敢以性命担保,昨儿必定有人在我之前探视,王兄,你可愿和我拿这项上人头赌上一赌?”
王正平还未说话,付尚德皱眉道:“胡闹!你是何等身份,和这些人做的什么赌?若是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林楠笑道:“付世伯只管放心,侄儿虽然时常下赌局,却是全无赌性,非是有万分的把握,从不下场。王兄,你可愿和我赌这一铺?”
王正平滞了滞,道:“林公子身份尊贵,小人岂敢唐突?但是昨儿当真并无他人……”
林楠摇头失笑,道:“王兄好生笃定,可是你不要忘了,就算你将这府衙上下打理的滴水不漏,那人却不是惯做此事的人,行事岂能如你一般严密?若不是我早从旁的途径得知此事,又怎敢和你打赌?我不仅知道他在我之前进去,更知道我来的时候,他还没有离开,王兄?我可有说错?”
王正平脸色变了数次,最后道:“昨儿我入了更才接的班,若有人去的早,我不知道也是有的……”语气已然软了下来。
林楠赞道:“王兄真是好胆识,不清楚的事情也敢用性命担保。”
王正平还要说话,付尚德狠狠瞪了他一眼,对林楠道:“贤侄不是要去找东西吗?本官陪你一起去。”
他此刻心情差到了极点,不为别的,只为林楠那一句“将这府衙上下打理的滴水不漏”,有资格将府衙打理的滴水不漏的人,应该是他付尚德才对,但是林楠却用它来形容一个小小的班头,一个狱卒!而他竟反驳不得。
林楠到达之前,他曾反复询问,这些人上上下下一口咬定只有林楠去过,现在却被林楠几句话问出真相,如何不让他又羞又恼?再想起之前林楠句“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更是怒不可遏,他也不是软弱无能之辈,否则也不会被万岁爷委以重任,只是上任时日太短,还未曾将这府衙拾掇干净罢了。
……
停尸房中,王捕头亲手搜检尸体。
鲍太医是悬梁自尽的,项上一道勒痕,尸体上没有任何破绽,这是林楠预料中的事。狱中杀人,实在方便之极,只要在犯人是食水中加上一点蒙汗药,半夜里解了他的腰带,朝梁上一挂,就是畏罪自杀,找几个沙袋压在胸口,让他慢慢停止呼吸,那就是暴毙,保管就算扁鹊复生也找不出他们的死因,也难顾这些人这般有恃无恐。
如果不是林楠诈出王正平撒谎,这件事,同样也是天衣无缝。毕竟,字据也好,螺子黛也罢,都是各执一词,死无对证。
王捕头很快停下动作,过来禀道:“大人,没发现有什么东西。”
付尚德皱眉望向林楠,却见林楠看着鲍太医敞开的衣襟,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开口道:“付世伯,您手下的差役真是好生仁义。”
他留下螺子黛的目的原不在此,但却想不到,那小东西却意外立了大功,让他省了不少事。
付尚德道:“贤侄此话怎讲?”
林楠微微一笑,道:“付世伯您看,鲍太医身受杖刑,皮开肉绽,连外衣上都血迹斑斑,但是亵衣却半点血迹也无……若非府衙的差役们,谁会有这般好心肠?”
付尚德脸色骤变,鲍太医当时引起百姓激愤,每逢对这等人行刑时,衙役总是要使出十足的本事,务必要打得看起来凄惨无比,这等伤情,要亵衣上不见任何血迹,便只有一种可能:那衣服,是死后才穿上的。
“若非府衙的差役们,谁会有这般好心肠?”——若非府衙的差役们,谁能做得到这样的事?
他们为何要给一个死人换掉亵衣?原因自然不会是林楠所说的好心肠。
难怪王正平一听说林楠要亲自来看尸体,即使明知付尚德会不满,也要阻止。
付尚德神色万变时,耳边传来林楠淡淡的漫不经心的声音:“付世伯可知道,鲍太医为何要留下我那枚螺子黛?”
付尚德心不在焉道:“为何?”
林楠轻描淡写道:“自然为了写遗言。”他留下这东西,只是为了让某些人看见而已,既然鲍太医用它写了遗言,也算是额外收获,不枉他数番提醒“杀人灭口”四个字。
付尚德浑身一震,骇然望向林楠:“你是说……”鲍太医的亵衣之所以被人换掉,是因为上面有他写的遗书?加上林楠留给鲍太医的字据失踪,王正平被林楠戳穿的谎言,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林楠避而不答,只轻飘飘道:“付世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