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尚德道:“让他们跪!”
又道:“让人把火炉撤掉,门窗打开……里面人多,可别闷坏了他们。”
林楠笑道:“大人真是体恤下属。”
付尚德笑道:“好说好说,林贤侄,请。”
“请。”
……
林楠回到贾府时,已经是申时了,刚坐下喝杯热茶,便有丫头来禀,说贾政有请,只得又匆匆披上大衣服,去了荣禧堂。
贾政和王夫人坐在上首,贾政皱着眉头,王夫人一脸忧色。
一见林楠,贾政也不等他问安,兜头就问:“你昨儿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林楠老实道:“外甥探监去了。”
贾政拍案喝道:“你糊涂!”
林楠今儿已经被骂了好几次糊涂了,这次骂的人是他的长辈,不好说什么,只得唯唯称是。心中却难免腹诽,若论糊涂,他这位舅舅在他认得的人中绝对可以名列前茅,今儿却骂起别人糊涂来。
贾政恨铁不成钢道:“既然报了案了,怎么查案就是官府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家,好好念书是正经,非要事事插上一脚!我体谅你为玉儿不平,是以也未约束你,谁知你居然跑到牢里胡闹去了!那种地方,是你一个世家公子该去的地方吗?如今鲍太医死了,便是付大人不追究,你的名声也难免会受影响,你父亲还指望你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呢!若是事情传到国子监……你!唉!”
林楠心中感概,自己这个舅舅,糊涂虽糊涂,对他的关切却做不得半点假,想那薛蟠之胡闹,胜过他百倍,贾政也就是皱皱眉,连管都懒得管,哪像对他一般,三天两头就叫来骂一通?
正要解释,王夫人叹了口气,开口道:“外甥也是,不是我说你,所谓是药三分毒,玉儿身子向来弱,又打生下来就开始吃药,身体中积了药毒也是有的。那鲍太医,我认识他也不少年了,最是老成持重,仁心仁术,平时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一只,何况是害人?医术上的事,我们也不懂,怎么就能凭了医书上的几行字,就断了他的罪?偏你还去监房里逼迫……唉,也难怪他会想不通!真是罪过,罪过啊!可怜他行医多年,活人无数……”
林楠抬头看了王夫人一眼,眼中的冷意让王夫人浑身一寒,剩下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林楠冷冷道:“舅母的意思,是我污蔑了那个鲍太医不说,还去牢里逼死了他?”
王夫人滞了滞,道:“我也知道外甥你也是为了……”
“舅舅!”林楠仿佛不知道王夫人正在说话似的,对贾政埋怨道:“舅舅在外面听到什么人乱嚼舌根儿,居然还回来和舅母说,甥儿可冤枉死了!”
贾政一愣,望向王夫人,王夫人滞了滞,声音软弱下来,带了少许不安:“阖府都传遍了……”
林楠咦了一声,讶然道:“原来竟是舅母告诉舅舅的不成?这倒奇了,舅舅在衙门里都没听到半点消息,舅母在内宅倒先知道了,竟还传的阖府都是……舅母竟没把这样的奴才拖出去打死几个吗?虽我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可是他们今儿敢造谣说我杀人,明儿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呢!”
又叹了口气,道:“舅舅,这样的话从外人口中说出来,甥儿还可辩驳一二,可是若从府里传出去,甥儿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贾政狠狠瞪了王夫人一眼,道:“楠儿放心,稍后我必会好好整治他们!你且先说说,今儿王大人唤你去,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曾因鲍太医的事为难与你?”
王夫人插口道:“老爷,所谓无风不起浪,若不是今儿早上有衙役来传,府里也不至于会传出这样的话来,也是外甥平日里行事太不谨慎的缘故。”
林楠淡淡道:“舅母不会是在说笑吧?昨儿付大人才说了今儿要审鲍太医,找外甥去问问案情,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怎的就成了外甥行事不谨慎了?何况来找外甥的两个衙役极守规矩,全然没有透露任何消息,怎么府里个个都知道鲍太医昨儿死在牢里了,还都知道是外甥逼死的?舅母竟不觉得奇怪吗?”
王夫人一时语塞,顿了顿,又道:“我们府里在京城交游甚广,消息灵通也算不得什么……”
“若当真是消息灵通还好,若是故意诽谤,造谣生事的,就该乱棍打死才对!舅母若知道是哪个‘消息灵通’的带进来的消息,可否寻来和外甥对质,让我问问他,到底从哪里知道我逼死人命的!”
王夫人一噎,举起茶杯慢慢喝茶,口中缓缓道:“府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我如何知道是谁传进来的?楠儿你也是,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何必这么不依不饶的?”
林楠不理她,对贾政苦笑道:“非是外甥不依不饶,而是这话传的,连舅舅和舅母都信以为真,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想我呢!”
向王夫人瞥了一眼,才又转头对贾政道:“舅舅有所不知,昨儿鲍太医的确是死在牢里了,但是不是自杀,而是他杀,付大人连下手的人都已经抓住了,就是牢里的几个……”
“砰!”
一声脆响打断林楠的话。
林楠循声看去,只见王夫人手里握着的茶杯此刻碎在了地上,茶水溅的地上、鞋上、衣角上到处都是,膝盖上,那双保养得当的手尤自颤抖不休,仿佛风中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