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禹不愠不怒,淡声道:“杨评事说得如此笃定,想来是得了消息。难不成,你在太极殿也有眼线?”
杨淮面色大变。
寒门一派乘胜追击:“刺探圣人之事,是何罪名?”
“当以叛国罪论处。”旁边的同僚嗤笑着搭腔。
杨淮慌了:“你——你们、血口喷人!”
“血不血口的,杨评事说了不算,还要请圣人定夺。”魏禹神态闲适,语气不紧不慢,“烦劳敏之兄拟个折子呈给圣人,也别太急,免得扰了圣人休沐……就宴饮之后罢。”
萧子睿憋着笑,想打个圆场。
不料,杨淮根本不领情,伸手就要揪魏禹。只是没揪到,反被魏禹扭住了胳膊。
魏禹一只手就制住了杨淮,还有闲暇嘲讽:“这就是世家公子的风度?”
一句话,说得众人变了脸。
“魏书昀!别仗着你官职高就如此目中无人,大理寺不是你一个人的大理寺,朝廷更不是你一个人的朝廷,得罪了杨家,你担不起!”
魏禹冷冷一笑,如同扔垃圾似的将杨淮丢开,完了还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杨淮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抬脚就要把他踹进池子里。
魏禹站的位置刚好是块伸向池中的凸石,避无可避,要么被踹,要么自己跳下去。
突然,一只豺狗从天而降,好巧不巧落在杨淮抬起的脚上,砸得他往前一扑,趴到了半死不活的豺狗身上。
李玺从假山上探出头,露出亮闪闪的小金冠还有半张笑眯眯的脸,“抱歉啊,劲儿太大,射过界了。”
所有人:“……”
你劲儿再大能跃过假山射到这里,豺狗在天上飞吗?
李玺才不管他们怎么想,自顾自朝胡娇招招手:“小胡椒,把咱们的东西捡回来。”
胡娇在险峻的假山上如履平地,脚下轻点,一阵风似的蹿上了曲水台。
原本正要讽刺几句的人,瞬间闭了嘴:这功夫,眨眨眼就能拧断他们的脖子!
杨淮不敢拿李玺如何,转而怒冲冲瞪着胡娇:“狗奴——”
“噗”的一声,胡娇拔出箭,腥红的豺血喷了杨淮满脸,到口的咒骂全被臭血堵住。
杨淮呕了一下,恶心吐了。
满地腥血与秽物,爱洁的贵公子们纷纷向后退,竟没一人上前扶他。
杨淮杀人的心都有了。
胡娇丝毫不惧,冷着脸收起羽箭,潇洒而去。
李玺笑嘻嘻补刀:“啊,忘说了,我只是想把金箭头捡回来。”
至于豺狗,天天钻进动物园残害小鸭子,前前后后加起来咬伤了七八只,李玺原本打算抓住它驯一驯,谁知它去旁边民户里偷肉时,误食了人家撒下的鼠药,疼得满园子乱蹿。
李玺不忍心,这才给了它一个痛快。
杨淮这头的人:“……”
就很气!
又得罪不起!
魏禹朝李玺执了执手,用口型说了句:“多谢。”
李玺小虫爪勾啊勾:“过来玩啊!”
理智告诉魏禹应该拒绝,毕竟众目睽睽,一旦迈出这一步,攀附高门的帽子就摘不下来了。
然而,看着李玺干净又坦荡的笑,他还是卷起衣摆,三两下跃上假山,跳到了李玺身边。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之色,魏少卿这身手不比胡娇差,原来人家深藏不露!
众人下意识看向杨淮,这得多想不开,才会与这样的人为敌?
***
芙蓉园。
李玺正带着魏禹拜访他的小动物们。没错,李玺用的是“拜访”这个词。对他来说这个园子就是动物们的家,就算是他都没有占有的资格,每次过来和动物们玩,都当作拜访好朋友。
一路行来,魏禹难掩讶异。
这个被长安人津津乐道的动物园根本不像传说中那样仙气缭绕、遍布瑞兽,满地乱跑的就是常见的动物,小鸭小鹅小鸳鸯,还有小牛和小羊。
布置也不像传说的那样“金砖铺地、华美如天宫”,而是根据动物们的习性,有流水,有草地,有可爱的小树林,温馨而平淡,就像一个家。
李玺把每一只动物都照顾得很好,不管它是来自岭南的绿孔雀,还是普通的小鸭子。
每只动物都跟李玺很亲,看到他都会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用爪子抱他,用翅膀打他,嘎嘎咩咩呜呜地叫着,和他玩。
李玺也很了解每一只动物,滔滔不绝地跟魏禹讲着遇到它们的经过。
他怀里抱着红褐色的小熊猫,头上站着出壳不久的小黄鸭,腿边还有两只矮脚羊拱来拱去,眼中的笑如这春日骄阳,温暖而耀眼。
魏禹的心也被烘得暖洋洋的。
这些年,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有一个地方,可以抚平他深藏于心的焦灼与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