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第一次跟外公上山,花了三个多钟头,第二次就没那么累。随着上山次数的增多,最近的一次,他们仅用两个小时就登上了云台。
同时秋禾还知道,外公上云台,并非只是在瞭望塔上坐一坐,吃顿午饭,他大多数时候要去山上巡逻,闲时还要照料自己的几亩地,砍柴禾,种菜园,可以说非常辛苦。这让秋禾十分心疼。
不过,在凉石镇,这么勤劳的并非只有外公一人。秋禾慢慢发现,大多数老人们都过着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还都很穷,林白川家也一样。很多人家里连洗衣机都没有,——花娘娘家倒是有一台,可她跟外公一样,又嫌洗不干净,又心疼水电费,很少动用那台昂贵的机器。
秋禾觉得他真是搞不懂林白川。明明这里这么穷,稍微想想办法,也不至于固守着一座山坐吃山空,但他就是不肯!
有天中午,秋禾和外公坐在云台上吃饭时,把劝白川办农庄却惨遭拒绝的事告诉了外公,还着重强调了白川对外来者的敌意。
“外公,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不也是从外地来这里的吗?”秋禾很不解。
沈宝成看秋禾很有些愤愤然,没有当场评论谁是谁非,想了想问:“比方说,你要让大家种香菇,种草莓,请城里人来吃、来采摘。想法是好的,可种在哪里?咱们这里田少,把稻田毁了种草莓并不划算。房前屋后倒是能搭香菇棚子,那种菇要用锯末和木材,那么多木头从哪里来?”
秋禾听了怔怔的,哪想得到其中还有这么多讲究,只好说:“山上有很多树啊?”
沈宝成摇头,“山上的树不能砍。咱们这山土层薄,下面都是石头,——这座山就是个空心的石头山。十几年前,林场里砍树没个数,盗树的也多,有年夏天,引发了一场山洪,死了五口人。这山林荒了十多年,总算养出了现在的样子。树动不得!”
秋禾听了,很有些讪讪的,原来外公和白川不是没动过脑筋,而是有种种制约和顾虑。——看来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沈宝成吃完饭,便出去巡山了,临走前让秋禾到屋子里睡个午觉,不要乱跑,等他回来。
秋禾便爬上小塔二楼,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恨不得脑袋一拍,灵光一闪,马上给外公和白川想出一条致富的康庄大道。
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一小觉。醒来后外公还没有回,秋禾趴在床上看了会儿书,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四下里望了望。
天气很好,举目只见蓝的天、绿的山、白的水,几只白鹭在空山里飞,其中一只歇到了离塔很近的一棵松树巅上,秋禾能看清它的每一根羽毛。
这美丽的白鸟一动不动栖了片刻,忽然又飞走了,落到了山崖下的小石潭边上。在潭边垂下了又细又长的脖子,似乎在觅食。
秋禾盯着那鸟看,一边想着心事。但他忽然一个机灵,坐直了身体。
几乎就是一眨眼,这只鸟忽然不见了!
他敢肯定,他刚刚还盯着那只鸟儿,但它就在他眼皮底下不见了!
石潭上似乎泛出了鳞鳞的白光,周围一片空寂,那只鸟到底到哪儿去了?
秋禾独自坐了很久,才慢慢从瞭望塔上爬了下来,他一定要到潭边亲眼去看看不可!说出来谁信啊?那么大一只鸟,站在潭边,眼瞅着就不见了!
去潭边的山路又窄又陡,秋禾蹲下身,顺着斜坡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在石潭斜上方的一块石头后面,伸出脖子来朝下望。
透过清澈见底的潭水,他看到潭底……,那到底是什么?
秋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起初他以为那是阳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来的白光,但那白光太具体太形象了,更象是一条银白色的蟒蛇。它静静躺在潭底,矫健的身躯舒展在水中,当秋禾看到它的头部和尾巴时,他惊得心怦怦狂跳起来。
那蛇不仅有银色的角,有美丽的鳍,还有四只虬劲有力的爪子!
从未见过。这种形状的动物秋禾从未见过。如果一定要说它象点什么的话,这东西……象是一条龙。
它躺在潭底一动不动,背部的鳍象水草一样飘浮,看起来跟死了一样。
可秋禾知道,它刚刚还吃了一只鸟!
秋禾觉得自己抖得厉害,又激动又恐惧。他说不定发烧了,出现幻觉了。为了看得更真切一点,秋禾深吸一口气,缓缓朝前挪了挪。
他没注意到,脚下是一块已经松动的石子,刚一动,石子和土就扑簌簌地从坡上滚了下去。
几乎就在同时,潭底的那东西倏然睁开眼睛,目光凶狠狰狞,随即潭底翻搅出一片白色水花,等水面重新平静下来后,那东西已经不见了。
秋禾脸色雪白,头发被冷汗打湿了,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靠坐在山石后面,喘息良久,才缓缓扶着石头站了起来。
近在咫尺的石潭发出森森凉意,被树藤遮盖了一半的隐蔽石洞,象一只黑洞洞的眼睛,秋禾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已经被牢牢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