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是个大雾天,秋禾正和外公吃早饭,沈宝成腰里别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那手机又粗又笨,跟从前的大哥大很有相似之处。秋禾来这里后就没见它响过,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摆设,没想到它竟然还能工作,让他十分引以为奇。
电话里有人粗门大嗓地嚷嚷什么,震得手机沙沙作响,听了几句,沈宝成脸色就变了,问:“真的?人在哪儿?”
那边叽里瓜拉说了些什么,沈宝成便说:“好,我马上过去看看。”
挂了电话,沈宝成饭也不吃了,匆忙要出门,秋禾跟在后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沈宝成没心思搭理他,皱着眉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
秋禾有点生气,他是立志要在凉石镇做一番事业的男人!被人这么小看真是不能容忍!
于是饭后,爷儿俩分道扬镳,一个去了山里,另一个雄纠纠气昂昂,到镇上考察市场去也。
一进集市,秋禾立刻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同往日。以往摆摊的老人们东家长西家短,聊天打屁很是欢快,今天这里却显得十分安静,淡淡的雾里,人们三五成群蹲在一起,都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秋禾刚凑近一群人,就听一个老头说:“听说是被熊咬死的,在溪边发现了,人已经要不成了。”
“我怎么听说,那两个人是被活活吓死的?说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另一个老头小声反驳。
“你又听谁瞎说?那肠子拖出来有这么长,不是熊咬的,还能有什么?不得了了,那头灰熊又出来了!”另一个老头说完,一脸沉重地望着白雾中的远方。
“死的那两个是什么人?去山上做什么?”旁边有人问。
先头说的那个摇摇头,“不晓得,反正不是镇上的人。说不定也是偷偷摸摸去打野猪的!没想到把熊招来了。——今年秋天没法上山打猎了!”
另一个老头子环顾四周,极小声说:“还敢去打猎?山神爷都怪罪下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一时都不再说话了。
正在这时,一个老头看到秋禾,立刻撇下众人,上来搭话,又极亲热地给别人介绍:“还记得么?这是沈宝成那老货的外孙,那老东西自己长得象枯树皮,一个外孙倒是水灵得跟朵花儿似的!”
摆摊的人重新活跃起来,另一个老头笑呵呵说:“秋禾,来我这里看看,新采的地脸皮,你外公顶喜欢吃这个,拿一袋回去炒!”
所谓地脸皮,是一种菌类,形状象泡发的黑木耳。秋禾认得那人姓李,便蹲下身去看他篮子里的东西,一边问:“李爷爷,刚才你们说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
李老头压低了声音,把了解的事情原委讲给秋禾听。原来今天一大早,有人在天溪边上发现了两个人,都受了极重的伤,昏迷不醒。这消息一阵风似的在镇上传开了,有说是被熊咬伤的,也有的说山里又出了别的凶兽,一时议论纷纷,什么话都有。
秋禾心里猛地一跳,怔怔地看着李老头。
难怪外公早上走得那么匆忙,肯定就是被叫去后山了。这下糟了,后山有龙的事,只怕瞒不住了。
他装出好奇的样子问:“以前咱们这里死过人么?”
“也有,那还是四五年前,几个上山偷猎的人,被灰熊咬死了。那一年秋天楞是没人敢上山打猎!都吓坏了!这才刚安静了几年,灰熊又出来了!”老头子抬头看看雾中若隐若现的森林,声音压得越发低,神神秘秘地叹息着说:“今年的秋猎,只怕又没有人敢进山了。”
“为什么?”秋禾问,“那只灰熊很厉害吗?”
“是啊,那可是灰熊!”李老头神秘地强调:“那可是右耳朵灰熊!”
看秋禾一副懵懂的样子,旁边一个卖葛根的老头也加入进来,“你外公没跟你讲右耳朵的事?也对,他肯定是怕吓坏你小娃娃家!”
两个老头你一句我一句,迫不及待地给秋禾讲了右耳朵灰熊的故事。据说以前山上的一头灰熊被盗猎的人埋设的电网击中,整个头部被电击得焦黑一片,只剩一只完好的右耳朵。但这头灰熊命大,居然活了下来。伤好后灰熊的性情却变得异常凶残暴戾,只要是遇到它的人,不是死就是重伤。
侥幸存活的人里,曾有人心有余悸地描述过那头右耳灰熊的长相,说到后来都是满脸惊恐,——那已经不象是头熊,简直是个怪物。
“熊都变成怪物了,可不是山神爷怪罪下来了?那些偷猎的,架了电网放到林子里,管他公的母的老的小的,撞上去就是个死!连怀了娃儿的野物也走不脱,作孽啊!”卖葛根的老头感叹。
“这都是报应!”李老头也说,又给秋禾装了一小袋地脸皮,嘱咐道:“有沙子,回去拿水泡一泡,和辣椒炒,保证你吃了还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