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顿了顿:“军饷失于我手,愧对漠北将士,愧对君恩,不死难以谢罪。”
霍松声转过头:“若你不想死呢?”
春信不明白:“将军所谓何意?”
货船突然剧烈晃动一下,停了下来。
霍松声面色一变,夺门而出。
按照之前那两个船员的说法,一旦货物有异,他们这些送货的必死无疑。如若他们之中有人不甘就此赴死,最好的办法——
制造沉船事故,让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命丧江中,假死脱困!
“林霰!”
霍松声推开隔壁房门,船身再次剧烈晃动起来,屋内桌椅物件尽数倒下,是船在向一侧倾斜!
船骤然停下时林霰正在喝药,他刚放下碗要出门查看,霍松声便闯了进来。
紧接着船便开始歪斜,他没站稳,整个人往前一摔,被霍松声拦腰搂住。
霍松声被冲力顶在了围栏上,按着林霰的腰:“站好,船要沉了。”
林霰点点头,抓住旁边的杆子。
一言和春信一人扒着一个门框,一齐嚷嚷:“什么情况!”
霍松声朝江水中看了一眼,深秋雨夜,江水寒凉,那帮人即便弃船逃走,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货船倾倒的速度非常快,旁边房间的百姓有支撑不住的,已经掉落江中。
“公子,眼下只有弃船一个法子了。”林霰指了下船舱外的门框,“这个可以用。”
霍松声看了眼春信,对林霰说:“帮个忙。”
林霰会意,在霍松声用力的同时,推了他一把。
霍松声站到了过道另一侧,与春信合力卸下一个门框。
符尘见状也返回房间,拆了个桌板备用。
霍松声滑到林霰身边:“一会你先下去。”
天还在下雨,没有遮挡,林霰很难睁开眼睛,他说:“公子先走。”
霍松声看了眼周围,还有许多普通人在挣扎求生,他不能坐视不理。
霍松声将那木制门框丢下江水,手卡住林霰细瘦的腰,对他笑了笑:“怎么,先生不想活么?”
林霰的面庞在夜色中格外苍白,他抓住霍松声:“林某贱命一条,将军……”
他话还没有说完,霍松声直接单臂将他丢了下去。
“扑通——”一声。
“霍松声!”林霰冒出水面,趴在那门框上。
“敢唤本将的名字,看来是真不想活了。”霍松声勾着唇角,竟朝他吹了个流氓口哨,“先生别忘了,你是要成大事的人。”
语毕,霍松声的身影消失在围栏之上。
林霰长发滴水,清冷寡欲的脸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浮在木框上往船头游去,那里是暗房所在的位置。
暗卫弃船逃走,一定不会管那些特殊货物的死活。
一言不知何时也跳了下来,湿冷江水顺着他面上的刀疤往下坠,他紧攥着林霰的衣服:“先生!江水太冷了,您的身子撑不住的,别管了!”
林霰颤抖着喘气,说道:“我记得船头会放置一艘小船,一言,你帮我找过来。”
一言咬紧牙关,不肯松手。
林霰加重语气:“快去。”
暗夜无光,让一切行动都变得十分困难。
就在一言去找船的同时,霍松声与春信联手,已经将三层其他被困百姓解救出来。
林霰四肢快要冻僵,寒气顺着五脏六腑侵袭而上。
他坐上一言找来的船,在船头找到了三个幸存者。
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又冷又怕,却忍着没哭。
船只太小,至多只能坐两个人,三个小姑娘挤一挤也不是难事。
林霰泡在水里,推着小船向前游。
霍松声下水之后便四处寻找林霰的身影,他找到了林霰先前趴伏的门框,上面却没有人。
一种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
霍松声一双剑眉紧紧揪着。
“主子,有渔船!”
这是雨夜里绝佳的好消息,霍松声用手指吹起响亮的瞭哨:“保护大家上船!”
一言听见声音朝后方看:“先生!是渔船!”
可等他再回头,扶着船沿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先生!”
霍松声猝然转身,雨幕中,一言冷脸上的惊慌异常突兀。
他立刻潜入水中,茫茫江水暗无边际,霍松声从衣服里侧拿出佩剑。
那剑柄上坠着一枚霜花玉佩,此时正在黑暗中散发出冷然的光。
白天的时候,他没救上来那个寻死的姑娘。
现下这个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林霰,理智告诉霍松声,不该救,行动却先一步出发。
霍松声心想,若能找到,便是林霰命大,若是找不到,那就是林霰的命。
水面隔绝了许多声音。
霜花玉佩在水下愈来愈亮。
一道幽幽白影出现在霍松声的视线之下。
霍松声眼尾一跳,不知为何,想到了十年前溯望原上连绵千里的雪。
那天实在是冷,冷透了,似乎连血液里都是冰碴子。
霍松声就跪坐在冰天雪地里,手中是一面碎裂的铜镜。
铜镜被箭矢穿透,边沿带血。
若是有人将铜镜置于心口,自然也被一箭穿心。
霍松声在冰冷的江水中捞住林霰,无意中,手触到他的心口,感受到薄弱无力的心跳。
他托住林霰的脖颈浮上水面,那截脆弱的脖子雪一样白,这次霍松声没敢用力。
渔夫丢下绳索,霍松声将绳子缠在林霰身上,然后搂着他,俩人被几个壮汉一起拉了上去。
“林霰?”
霍松声拍打林霰的脸,那身体太冷了。
他尝试按压林霰的胸口,后来捏住他的鼻子,抬高下颌,对着那双苍白的唇,缓缓渡了一口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