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下来,霍松声挑开窗纱。
大历三皇子赵珩正站在街上。
他身旁跟着撑伞的小厮,一身雍容华贵,不沾半点脏污。
霍松声没下车,也不行礼,就着这姿势打了个招呼:“表哥。”
“听说你从长陵回来了,不想正被我碰上。”赵珩踏水走来,“松声,你说可巧?”
“是巧了点。”霍松声笑了笑,“我在回长陵的路上还碰见了表哥的亲卫百里航,更巧。”
“是么,那百里航没有同我说起这事。”赵珩打量着霍松声,“不过我倒是听说,你今日并非一人回府。”
“啊。”霍松声坦荡点头,“对,我带了个人回去。怎么,表哥感兴趣吗?”
“松声年岁也不小了,带人回府是应当。”赵珩说道,“只是什么人该带,什么人不该带,这点表弟心里要有数。”
霍松声笑得无辜:“表哥放心,松声绝不抢他人所好。今日进宫见了皇上,聊了一晚上有点累了,表哥,我能先走吗?”
赵珩退后一步:“那是自然,我们改日再叙。”
霍松声放下纱帘,脸上的笑意更深。
赵珩来这儿堵他,恐怕不仅仅是没取成林霰性命那么简单。
这是要跟他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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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林侯府
吴伯是侯府的老人,几年前,南林侯霍城与夫人赵玥离开长陵返回南林老家时,将仆从婢女全留在了侯府。
吴伯等了霍松声一个晚上,终于将小主子盼了回来,车还没停稳便迎了上去,生怕霍松声被雨淋到。
“小侯爷。”吴伯扶了霍松声一把,担忧地看着他,“您今日进宫,可还顺利?”
霍松声从吴伯手里抢过伞,高举在头顶,将老头一把搂住:“顺顺利利,吴伯你就别操心了。”
吴伯从小看着霍松声长大,让他不操心是不可能的,问霍松声吃过没有,衣裳穿够了没有,在宫中可有人给他脸色看了。
“吃了,够了,没人给我脸色看。”霍松声叹了口气,“吴伯,你这话痨的毛病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好啊?”
“那还不是你一走走几年,留我这个孤寡老头看家,从早到晚的没人说话,憋得慌吗?”
“快别这么说,府上这么多丫头小子还不够你唠叨的?”
“他们哪有你值得我唠叨?”吴伯越说越来劲,“你若身边有人嘘寒问暖也就罢了,军营里头一帮老爷们,哪个知道伺候你?这次回来也好,趁着机会将亲事定了,你看看外头,哪有二十七八还未成婚的了。”
“哎哟我的吴老头。我爹娘都不操心,你急什么?”霍松声就差捂嘴了,赶紧岔开话题,“我带回来那人呢?醒了没?”
吴伯撇撇嘴,指了下房里头:“晚饭时还没醒呢,大夫说他受了寒要捂着,屋里开了地龙,热得要命,跟他一起来那年轻人也是够厉害的,一下午都没从房里出来,我去看了几次,真怕他热昏在里头。”
这像是一言干出来的事。
霍松声笑了笑,问道:“他的药喝了吗?”
“还没,才煎好,小厨房里热着呢。”
霍松声说:“给我端来。”
大将军一回家,衣带不解,朝服不换,扭头就钻进了林霰的屋。
这人自打昨夜从江里捞上来就没醒过,渔船还没靠岸,人已经烧起来。霍松声没办法,只能将人带回侯府,请了大夫给他看病,还没听个结果呢,自己先跑宫里去了。
霍松声推开房门,屋里确实热,地龙火烧得正旺。
林霰躺在床上,还在睡,脸色和里衣差不多白。
霍松声走近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房间热成这样,林霰的脸却很冰。
一言身上都汗透了,凶悍脸上现出红晕,连那道疤都像是被调了色。
霍松声看他一眼:“你要不出去凉快一会,这儿我看着。”
一言摇摇头:“等先生吃过药。”
“那开点窗吧,不透气也不好。”
一言犹豫一下,还是过去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
下人将药搁在霍松声手边。
霍松声端起来,用勺子搅一搅:“大夫怎么说?”
一言说:“大夫说若是晚个一时半刻,先生就救不回来了。”
情况竟然如此凶险,霍松声顿了顿,让一言将林霰扶起来。
“你家先生以前也这么病过吗?”
一言惜字如金:“很少。”
很少,说明有过。
霍松声让林霰靠在自己身上,从后揽着他,一点点给他喂药:“他这病……治不好啊?”
一言没有回答。
霍松声抬起眼,发觉一言脸上的刀疤在震动。
青年情绪隐忍,全都体现在那一道疤上了。
想来正如林霰所说的那样,这病多半是治不好了。
霍松声侧头看着林霰的脸,寡淡的长相,清水似的,就像他的生命,也是淡淡的,好像随时都可能消失。
霍松声把林霰放回去躺好,伸手将林霰唇边的药渍抹掉,随口问了句:“他这病要怎么养啊?”
一言跟了林霰多年,对他的病情了如指掌。
平时话少的青年谈起这个竟然滔滔不绝,霍松声坐那儿听了半天,最后总结出一句:“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提重久站,不能情绪激动,更不能劳心费力。”
霍松声抱起胳膊,目光回到林霰脸上,就这么看了半晌,突然来了句:“哎,真精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