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赵渊亲弟弟伯阳侯的儿子。
伯阳侯一生无欲无求,是赵渊所有兄弟中最安分老实的一个。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却被赵珏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了,能不闹吗?
当年这个案子是赵珩审的,为了安抚伯阳侯,在得到赵渊的默许后,直接将赵珏发往封地,非诏不得入宫。
赵珏从这个地方开始,慢慢退出权力中心,而赵安邈逐渐取代他的位置。也是从这时开始,赵珩正式代表督察院和大理寺,掌管大历所有刑、法的制定与执行,并督察百官,与赵安邈代表的内阁权力集团互相牵制。
赵珩沉吟道:“因为安邈是个女子。”
“不错。”林霰将倒满茶的杯子推到宸王面前,“因为大公主是女子,无论皇上给她多少权力,只要她不出嫁就不会失控。也因为大公主是女子,皇上可以找任何理由,轻易收回大公主手中的权力。所以大公主虽然坐拥内阁与翰林,还得首辅出谋划策,实则皆是空中楼阁,禁不起半点风浪。”
赵珩点点头,很快被林霰牵着鼻子跑:“言之有理。”
“大公主年纪不小了,她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她的婚事也绝不可能不与利益挂钩。”林霰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杯面上嫩绿的茶叶,“所以她比王爷心急,一旦开始选亲,也就到了皇上放弃她的时候了。因此她一定会在那之前,想尽一切办法推动皇上立储。”
赵珩说:“前朝曾有女子称帝的先例,最终因大权旁落导致江山改姓。若依先生所言,父皇不可能会将皇位传给安邈。”
“若是江山仍在‘赵氏’手中呢?”
“怎么能在赵氏手中?总不能让我娶安邈吧!”
“王爷自然不行。”林霰呷一口热茶,“放眼整个长陵,谁既容易控制,又是赵氏中人呢?”
赵珩呼吸一滞,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霍松声!”
霍家三代忠良,到霍松声这里更是对皇室忠心耿耿。南林侯府日渐衰微,霍松声的母亲是赵渊的亲妹妹,即便他手中还有靖北兵马,但只要回讫一日不退离溯望原,霍松声便要守一日边塞。
老皇帝多年来对待回讫始终采用和谈与和亲政策,惹得回讫越发猖狂,与其说是养虎,不如说是借此牵制霍松声。他允许霍松声去漠北,应允他恢复靖北军的建制与番号,都是为了让霍松声死心塌地的待在溯望原。
如此一来,霍家朝中无人,靖北那十万兵马永远无法穿过漠阳关,即便霍松声娶了赵安邈,赵氏的权力仍在赵氏手中。
“即便这次霍小侯爷没有私自返回长陵,最迟明年开春,皇上也会召他回来,商议他与大公主的婚事。”林霰放下杯子,未饮尽的茶水在杯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所以,若想让皇上弃用大公主,第一,不可让她与霍小侯爷成婚;第二,要让她失信于御前。”
赵珩追问道:“怎样才能让皇上对她失去信任?”
“很简单,看皇上最在意的是什么。”林霰幽幽地说,“皇上这些年来,看似一直在分权,看似不顾漠北战事,实则一条线都没有松过。皇上最怕大权旁落,还怕手中的线脱离掌控。要让皇上看到那根他控制不住的线,威胁越大越好。”
赵珩看着林霰,安静半晌。
这人非常聪明,而且极其擅长蛊惑人心,就方才的对话,赵珩几乎就要相信林霰说那么多是要帮他铲除大公主。可林霰根本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一直在用话术引导,想借赵珩的手拿下赵安邈!
赵珩险些落入林霰的陷进,不禁冷了眸色,笑了笑,说道:“所以先生说了这么多,您在这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呢?”
林霰眉头一挑,仿佛就在等赵珩这一句:“我啊,当然是在等王爷帮我铲除异己,好在朝中站稳脚跟了。”
至此,赵珩才体会到林霰的高明之处。
这个人根本不在乎赵珩信不信他,更不惧怕被赵珩看穿,他大大方方将自己的图谋告诉赵珩,不是站队,而是想让赵珩知道,想要铲除赵安邈面前就只有这一条路,除非赵珩对王位没有野心。
林霰讲完最后这句,赵珩一点都不想杀他了,取而代之的是想要得到他。
林霰是个聪明又危险的人,赵珩确信,他有足够的能力助他登上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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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将树影吹动,打在林霰脸上,显得忽明忽暗。
“你这样说,就不怕赵珩杀了你?”
林霰说道:“他有一百种方式杀了我,但若想得到王位,就只有借助我一种方式。”
“先生手段果然高明。”霍松声笑道,“起码在你真正威胁到宸王的地位之前,他是不会动你了。大公主的眼线遍布长陵,她今日坐不住,恐怕也是担心你会和宸王站在一起。”
林霰没出声。
霍松声停了一会儿 ,问道:“那根线就是清欢阁?”
“准确地说是回讫。”林霰答道,“皇上并非真心放纵回讫,十年前那场败仗让皇上真正认识到回讫的实力,对于这匹北方的狼,皇上始终忌惮并视之为心头大患。所以,皇上可以不管清欢阁,也可以不管踏春楼,甚至不管杜隐丞在船上捞了多少油水,他不可能不管大公主想要打通回讫的那条线,这是条不可触碰的红线,大公主只要碰了,这局就彻底输了。”
霍松声看着林霰,觉得他心思深得可怖,竟将皇上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好像无论如何掩藏都是透明的,而你根本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的底在哪里。
“先生不愧是宸王和大公主恨不得除之后快之人。”霍松声往后一靠,“这般才智,连我都想收入囊中了。”
林霰微微一顿,继而说:“可惜将军无意朝堂之争,否则林某定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