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霍松声没打算在阁王寺过夜,林霰送他出门。
刚出院子便碰上了念经堂的师傅,他望月念经,像是在等人。
霍松声打了个招呼,和尚转过身来,说道:“施主,贫僧等候多时。”
“等我?”霍松声对出家人很是客气,“师傅有事吗?”
和尚手上挂着一串手持,他将手持卸下来,交到霍松声手上:“施主供了十年香火,小小佛礼,保佑施主平安。”
手持用珠子串起,上面一半是白色寿山石,下面一半是红色朱砂,珠串底下是青红相接的穗子,系一颗平安扣,还绑了一片青蓝色的雀羽,非常漂亮。
霍松声收下了,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和尚只为送这串手持,送到人便离去。
霍松声迎着光看了看,寿山石透亮,朱砂血红,护佑平安,听上去寓意不错。
霍松声把手持往林霰身上一丢:“送你了。”
林霰慌忙接住,觉得不妥:“这是将军的功德……”
“什么功德不功德的,我问心无愧就行了。”霍松声说,“你拿着吧,我带兵打仗不便挂这些漂亮玩意儿。”
林霰伸出手去:“压在枕间也是好的。”
“不用了。”霍松声推了林霰一下,“保佑保佑你吧,我的事儿办完之前,你可不许死。”
林霰推诿不过,只好先收起来:“我先替将军保管。”
霍松声随便他,见林霰将手持挂在苍白手背上,红的青的白的,煞是好看。
霍松声笑了声:“行了,给你了就是你的。时候不早,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下山了。”
霍松声回到侯府,他家门口盯梢的细作已经全部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家仆。
进入正厅,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候在那里。来人见到霍松声,急忙出门相迎,佩刀在腰间晃了两下,被主人用力按住。
“将军!”殷涧雷行了个极其恭敬的军礼,其样貌精悍,体格健壮,一副铁骨铮铮的硬汉模样,却在抬眼时红了一圈眼睛。
霍松声步履不停,搭着殷涧雷的手臂免了他的礼,当肩一搂,用力拍在他后背上:“雷子,我爹娘都还好吗?”
殷涧雷是侯府旧部,其父曾是南林侯霍城的副将。殷涧雷自幼在军营长大,早年西南战事未平之时,他常随父亲上阵杀敌,立下不少军功。后来战事平定,南林侯解甲返乡之前,将手中兵权尽数交归皇室,唯独留下了殷氏父子这一支军。
其实他们原本也该重新整编纳入新军部队的,但殷氏自弃军衔,放弃军功,誓死效忠老侯爷。从那时起,他们连府兵也不算,以家仆的身份随霍城回了南林。
直到前日,霍松声出宫后,飞书一封送抵南林,这才多久,殷涧雷便带着手下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将军放心,老侯爷和夫人一切都好。”
霍松声与父母三年没见了,上次还是他从长陵回漠北的路上,绕道去南林看望,那次也只停留两日便匆匆离去。
听殷涧雷这样说,霍松声便放了心。自古忠孝难两全,他选择留在漠北,守护溯望原,无可避免要舍弃对父母的孝义。霍松声时常困顿于此,深感愧疚。
霍松声捏着殷涧雷的肩膀,安心地笑了笑:“有你和殷叔在我爹身边,真的让我放心不少。”
殷涧雷说:“将军在前保家卫国,我们能做的就是侍奉好侯爷,为将军分忧。前日收到将军来信,侯爷命我速速赶赴长陵,知道将军身边无人。”
南林侯府这些年来之所以逐渐从皇室淡出,正是因为低调。手中不留兵马,家中没有府兵,如此种种皆是在告诉皇帝,南林侯无意于军权,不参与党争。
也因如此,皇上才放心让霍松声去漠北,准许他重新征兵。
霍松声秘密返回长陵自然不会带太多人手,春信被他使唤来去,家中没有一兵一卒,连门口一波又一波的耳目都无法清理,行动多有掣肘,有殷涧雷在便好了许多。
“雷子,你赶路辛苦,先去休息吧,明日帮我查两个人。”
第二天一早,霍松声刚见完殷涧雷,便收到了皇帝口谕,请他三日后前往司南鉴观星祈福。
霍松声接了令,抬头看一看天,乌云散去,微弱的光芒透过稀薄的云层落了下来。
司南鉴主有观天象之职,河长明能预测将来几日是晴是雨不足为奇,奇的是那些流传到漠北的命理之说。
霍松声觉得观星那日定有事要发生。
他接完令便收拾一下去了公主府,赵韵书带着时韫已经起来了,师傅正在教时韫上早课。
霍松声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小声和赵韵书嘀咕:“看时韫念书挺有几分大哥当年的样子,日后肯定有出息。”
赵韵书不求时韫有什么大出息,健康平安就好。
“等时韫长大了,若他想做将军,就去做,若想入朝便去考功名,若是想做个普通人,我只求他有居所,能吃饱饭,身边有人陪。”
只是时韫作为逆臣与大公主的独子,此生注定不会平凡。皇上之所以要将他们送去回讫,除了赵安邈的驱策之外,其实还有一层,时韫的身份对赵渊来说终究是刺,他只是现在年龄尚小,等他再大一点,是否能接受父亲与爷爷的逆贼身份?如果无法接受,他是要追查,还是要造反?皇上不会允许皇城中留有这么一个隐患。
皇室之中的利害关系太过复杂,霍松声长叹一口气:“做普通人也好,平平安安过一生,剩下的就由我们来背负吧。”
霍松声陪赵韵书和时韫用过午饭才走,临走前,他要走了赵韵书之前收到的字条。
纸条上的字体工整秀气,霍松声揣着那纸上了阁王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