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剑山并非一座山的名字,而是一个依清河附近十二座山峰建立起来的门派。
清河从十二峰中蜿蜒而过,群峰陡峭宛如一把把直指苍穹的巨剑。
此时玄书峰的大殿内,有一人抱头蹲在角落,四周一片凌乱,甚至没有一样事物是放在原处,凡是能被毁掉的东西,尽数四分五裂。
摔碎的琉璃玉瓶,撕碎的挂画、摔烂的桌椅。
可无论他再如何努力,他此刻都不过是废人而已,甚至还需要用灵药吊命。他的手泛着干枯的苍老,失去了修为之后,凡人寿命也不过短短几十载。
结出金丹之后,人的容貌就会被瞬间定格,如今连金丹都没有了,他甚至连山下摆摊卖莲藕的老翁都不如。
“楼师叔,你就吃点吧,你现在不吃的话......”门外传来一些沧剑山弟子紧张的声音。
“滚!”殿内传来一声困兽般的低吼,吓得那些弟子连忙跑开。
弟子们送上来的饭食早就被他打翻。
他知道那些弟子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他如今废人一个,更不如修士那般已经辟谷,若是不吃,只会活活饿死。
他有多少年没尝过这种饿到腹部痉挛的感觉了。
外面的声音在此刻的他听来,刺耳得很,仿佛一个个都在奚落嘲讽他如今的处境,从天之骄子沦落到这般地步。
他露出了一个很轻的笑,若有人在这此,恐怕能从这浅淡的笑意中,看出几分昔日谦谦君子的影子。
突然大殿的门被打开,多日未见的光照了进来,让他微微眯了眯眼。
他如今修为尽失,不能使用神识探查,而双目也已年老昏花,看不清来人的面目。
“楼师兄。”慕麟的声音传来。
楼危却不怎么意外,慕麟身为沧剑山掌门,在他出事后也丢下了宗门诸多事务来留心他的情况。
他有些自嘲地想,这样不是更显得他是废人了。
需要小心呵护,生怕他会有什么不测,或是自己想不开,又或是没有及时用药突然死在某个角落。
稍稍恢复了一下理智,楼危只是蹲坐在角落,神色痛苦,一言不发。
“楼师兄,如今叶掌门外出云游,过几日就会回到无忧谷,届时就能请叶掌门来为了师兄治疗旧疾,还望师兄,先医好自己的心病......”
楼危原本距离大乘期不过一步之遥,修为甚至比慕麟还高一线。他怎会不知晓他如今的情况,恐怕他比所有人都更加了解。
他失去的是他一身功力,伤的是他力量本源,若本源未固,他一身道体终究是个会装什么漏什么的筛子。
除非有堪比复生之术的仙药,又或者从魔尊郁尧身上,夺回他的全部功力......
楼危现在才发现,慕麟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他喃喃道:“蔺师弟。”
蔺玄泽修为登峰造极,从小对方修炼速度就远超旁人,连师尊都对他赞叹不已,本来他们这样同辈应该会有种光芒被盖过的郁结,更有甚者会心生嫉妒。
可他从没有嫉妒过蔺玄泽。
因为对方从小就不同任何人来往,即使是同师尊也不亲近,宗门里出了什么热闹的事,十几岁的孩子也只会远远看着,从不上前。
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更不会有爱人,他似乎天生不懂得与人怎么相处,对旁人的情绪感知麻木,就连自己的情绪都淡到近乎于无。
就好像上天给了他打开了成仙之路,却也剥夺了他在这条路上所能感知到的一切情绪。
所以从年少时起,他就会跟着慕麟那个毫无心眼的师弟,一起去找蔺玄泽。一直是他和慕麟说,蔺玄泽从不开口。
唯一一次开口竟然是说:你们请回吧,吵到我修炼了。
后面才记起来,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早课。蔺玄泽就这么听慕麟这个话痨,说了一晚上,还净是一些让人发笑的市井故事。
楼危能感受到蔺玄泽走到他跟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做,却莫名让他感到熨帖。
那被魔尊郁尧折磨的近一个月里,他险些都忘了活着是什么感觉。他无时无刻不痛恨那张脸,脑海只剩下群魔乱舞的场面,和魔头卸下他一臂时含笑的眼眸。
全部,全部都让他痛恨到几欲发疯!
可能就是他那股恨意才支撑他在修为尽失后,还苟延残喘了那么久。
他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压抑到极致,带着渗入骨血恨意的声音。
“蔺师弟,我要杀了他......我恨透了他,我要把我身上心上所受之苦,十倍百倍还给他......”
蔺玄泽想到当时自己阻止那人吃下那颗葡萄时,向来不喜欢同人接触的他,握住了一截温热。
他将心绪收起,回了一句:“好。”
......
郁尧坐在绝幽殿中,这时才得知清水教发生的变故。
他是没想到自己搅动池水还真的无意间打破了障眼法,揭开了清水教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