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轻轻咬了一下牙,点出记事本:“我过段时间,可能期末之前,要去一趟北京。”害怕一问一答太麻烦,他紧接着写:“有个会议,还有场讲座。我记得你以前是在北京上大学?”
闻清映看毕,顿了一会儿才简短地回应:“是啊。”
陶令本来是鼓起勇气想问问他,想不想回北京看看,但是见他这种反应,忽然就不想问了。
“你想看看什么吗?我帮你拍回来。”他又打字。
闻清映感激地笑笑,但是摇了摇头。
交流再无法进行下去,陶令倏地觉得很累,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得最后问一句:“要睡了吗?”
陶君的房间一直封着,他想的是两个人挤一挤,闻清映也拿了手机应他:“好的先生,能借一床被子吗?我睡沙发吧。”
得,也不用因为跟他一张床而紧张难眠了。
陶令点点头,去屋里抱被子。
夜两点,陶令翻身下床。
实在是睡不着,他起身到了客厅,沙发上闻清映睡得正熟。
等眼睛适性了黑暗,他走到沙发边蹲下,在夜色里看了他一会儿,末了起身进书房。
拧亮台灯,打开属于陶君的那半边书柜,陶令数着顺序拿下一本,抽出来一看,发现是《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陶令曾经看过同名的电影,自然知道书里讲的是什么,习惯性地先草草翻一遍,书页哗啦啦地从眼前过去,中间忽然有笔记一闪而过。
他一愣,飞速翻回去,发现有个小地方被陶君勾画过。
“我的整个人生悬而不决。”
吸引陶令的不是书里的这句话,而是陶君随手写在旁边的东西——
“他说分手。我说好啊。”
陶令手指有点抖,继续往后翻,发现陶君断断续续地在这本书上写过字,像是日记,却没有日期:
“以前跟小令说错了,我终于发现真正的懦弱是什么了?懦弱就是我从这个夏天之后再也没办法面对夏天。”
“从黄昏开始走一条线,永远走不到白天。”
“生活有很多无奈,我从小就知道,变成带着小孤儿的大孤儿是最开始的无奈,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是强大起来的无奈,想骂大老板但是为了工资咽下去是无奈中的无奈。最无奈的事情是我明明知道有些结果是必然的,我竟然还在为必然难过。”
“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喜欢感叹的人?矫情得让人讨厌。”
“人就是这么不明不白的东西。”
这些无头无尾的话分布各处,好像在陶令面前突然撕开保鲜膜,露出一个一直对他隐藏的陶君。
他放下书,重新打开书柜,一本一本地翻找,发现偶尔才会有书被当作日记本,因此他看了三十多本,这才第一次看到有笔记的。
找了一会儿,陶令干脆开了大灯,把书一摞一摞地抱出来,一本一本地翻过去。
越翻眼前越模糊。
闻清映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半晌发现陶令的书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了些光亮。
一看手机,已经将近三点,他掀开被子,起身上前。
害怕吓到陶令,他先在门边重重敲了几下才推门,一进去就看到陶令捧着一本书,站在书柜边。
望过去的第一瞬,陶令抬头看向他,满脸都是泪。
闻清映心里猛地一滞,大步走到他跟前,问也问不出,只好抬手,慌乱地替他擦眼泪。
嘴角控制不住地朝下拉扯,是委屈难过到了极点的生理反应,闻清映一动作,悲伤骤然铺天盖地,海啸一样席卷了陶令。
他把书放到桌面上,往前一步,一把抱住了闻清映,把脸埋在他颈边,仓皇无比地哭出声来。
闻清映抿紧唇,立即回手将人搂得死死,目光越过他的耳廓瞥向桌面,看清了书页上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