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鸿俊戒备地瞪着许诺,好像她是个会随时爆发的炸药桶,一不留神就能炸伤他的小情人。
她在他眼里,已经沦为了泼妇么?许诺觉得很好笑,可嘴角抖得太厉害,没有成功上扬,眼泪先一步滚落——她到底没能云淡风轻地说出“我们离婚吧”。
不过,平静而主动地提离婚,是她在这场婚姻里最后的尊严,许诺微微低着头,努力平复情绪,然而,短暂的沉默,却让别人会错了意。
“许诺,你别这样……”王鸿俊揽着许依姗的手力道稍减,轻轻叹口气。
大约是受到王鸿俊态度的刺激,许依姗忽然放弃了扮演柔弱小白花,她大步向前,再次逼近许诺,声音有些失控的颤抖:“你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到底要赖着鸿俊到什么时候!你凭什么白占着他?”
许依姗一声比一声尖锐,手也大力推向许诺,变故来得太快,许诺猝不及防,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忽然一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时间。
耳边仿佛划过女人的尖叫,以及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失重的感觉惊心又恐怖,许诺想尖叫,可一开口就灌了满嘴的风,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地面越来越近,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没有愤怒或悲伤,许诺只来得及绝望地闭上眼。
长久的黑暗。
眼睛再次睁开,就被满目亮白刺得被迫重新闭紧。
这里是天堂吗?
然而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配上欣喜的惊呼,实在和“天堂”的安静祥和判若云泥,“囡囡?”
“囡囡,你醒了?他爸,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囡囡是许诺的乳名,自从母亲去世,已经多年没人叫过了,光线太刺眼,看不清唤她的女人轮廓,许诺疑惑地试探:“妈?”
“妈妈在呢!”女人激动道,“囡囡你别动,医生马上就来了!”四周又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许诺觉得很困,眼皮渐渐支撑不住,陷入沉沉黑暗。
许诺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她围观了一个小女孩十七年的记忆,从幼儿园到高中,一帧帧过电影似的在她脑海里打下烙印,和自己的记忆融合,直到一场车祸,才戛然而止。
“囡囡啊,你都躺了两个月,妈妈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女人的哭声又一次将许诺唤醒,“囡囡,你醒了就别再睡了,别让爸爸妈妈空欢喜……”
许诺费力睁开眼睛,这次倒是看清了那泪眼婆娑的中年女人,她五官清秀姣好,带着岁月洗礼过后特有的温柔和干练,却并不是许诺记忆中早逝的母亲。
杨凤芹看到许诺醒过来,高兴得又哭又笑,医生护士们忙忙碌碌,奇形怪状的仪器层出叠见,许诺任由他们摆.弄,愣愣地盯着贴满胶布的手背,那里皮肤细嫩紧致,似吹.弹可破,透着药水味也掩不住的青春气息。
那不是她的手。
许诺有些恍惚,无论刚刚的“梦境”还是如今的“现实”,都太过真实。
而从十五层坠地绝无生还可能,许诺心里渐渐升起一种荒谬的猜想:难道她是重生了,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
医生们最后表示这是奇迹,又说这“奇迹”并非没有先例,是亲人的不放弃,唤醒了患者的求生欲。经过数日仔仔细细的复查,主治医生宣布,调养一阵子,就可以出院。
许诺也慢慢弄清了自己的新身份,这具身体的主人叫做许依诺,乳名也是‘囡囡’,今年十七岁,在外省名校读高二,因为一场车祸,陷入植物人状态两月有余。
许诺是无神论者,却也觉得巧合太多,“囡囡”在北方不是常见的乳名,而除了昵称,大名也只一字之差,好像一切都在冥冥中注定。
许诺,不,现在是许依诺,在医院又躺了一个星期,她虽然大病初愈,依旧瘦弱,可因为“植物人”时间不长,身体机能倒恢复得很快,父亲许宝林和母亲杨凤琴已经在办理出院手续。
许依诺被他们的欢快.感染,数日前坠楼,面对死亡的恐惧好像也淡了不少,真正的恍如隔世。
许依诺上一世很早就失去双亲,结了婚又所托非人,标准的无亲无故。连那惊心动魄的一跳,也只占据了本地新闻的一角,配图被马赛克遮得猩红一片,主持人轻飘飘地提醒市民定期检查阳台门窗,做好防护措施,便将“许诺”此人彻底揭过。
说不恨是假的,可几天下来感受到关心和疼惜,倒叫她重新体会一回为人子女的快乐,太多生动的关怀,也让许依诺恍然觉得,上一世恐怕才是个可悲而冗长的梦,自己为了那样一个男人,那么久走不出来,真是傻得出奇。
出院前一天,许宝林一边给许依诺削苹果,一边道:“一会儿你堂姐带男朋友来看你。”
“呵,什么男朋友。”杨凤芹忽然接了一句,口气很不屑。
许宝林立即给老婆使眼色,那眼神许依诺看得懂,分明在说:当着孩子的面别瞎说。
杨凤芹不大赞同地闭了嘴,许依诺自知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也不打算对“大人的事”多嘴,只乖巧地小口小口啃苹果。
正在此时,病房门恰被推开,一道欢快的女声响起,“听说囡囡醒了,我可激动坏了!”
“激动坏了,现在才来。”杨凤芹小声嘟囔,许宝林又给自家老婆使眼色,倒是许依诺闻声猛然抬头,看清门口来人时,圆眼睛倏然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