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
“归义都挖掘地道一事,先生怎么看?”
高仁厚已在渝州城防图前站了近一个时辰,末了还是摇着头走开了,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随口问向暖炉旁的李袭之。
李袭之细心地发现,攻渝州城才过去了一个多月,高仁厚的头发已近乎全白。
李袭之不通战事,也只能尽量寻一些宽慰的话:“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既然渝州城防坚固,不能用正面强攻的方式夺下,掘地道,再藏兵于内并潜入城内,一击制胜,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高仁厚听不下去了,摆着手制止道:“先生错了。兵书中的奇(ji),原是取自阵法中‘正奇相倚’之意,‘正’是指阵法稳固,不可动了根基,‘奇’意为辅助、变化,相机而动,绝非投机取巧的意思。”
“李某不通兵法,倒让都帅见笑了。”李袭之略显尴尬。
“先生不必过谦。”高仁厚心中郁闷,气力不济,缓了一阵后才道,“掘地道攻城也远远谈不上新奇,《墨子》一书中早有详备的记载,古来也不乏用此法破城者,但自前朝后却鲜有人再用此法,先生可知为何?”
“不知!还请都帅告知。”
“古时城池大多简陋,修筑也不尽完备,与如今的城池不同,尤其是城外有护城河这一条,几乎就断绝了掘地道入城的可能。先生试想,地道断无可能穿过城外河水,而越过河水后再掘地道,城上守军焉能不知?你在城外掘地道,他们在城内挖堑壕,待你费劲心力、好容易挖通地道时,他们就在堑壕旁守着你,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真到那时,地道内无一人能幸免,就更别提破城了。”
李袭之听完后,失色道:“那……归义都如此做法,岂不是自寻死路?”
高仁厚无奈地笑了两声:“据攻城的士卒回来报信,城上守军早就发现了他们在掘地道,然而却并不过分阻扰,便是等他们钻进城内后一网打尽。”
“啊!”李袭之闻言又是一惊,“那都帅何不出言劝止?归义都上下近八百士卒,虽平时少操练,却俱是剽悍勇猛之辈,两位都头也不是寻常人物,尤其是都头杨轻,虽是女儿身,但谋略、胸襟样样出众,颇有将才,加之他们现在急于建功,一心听从都帅的调遣……失去这样一批人马,我为都帅感到惋惜啊。”
“我也曾劝阻过,但他们执意如此,我也是没有办法……”高仁厚感叹两句,忽而提高声音,“我辈戎马沙场,又岂能过分在意生死。此番若不能尽快拿下渝州城,别说归义都几百人马了,就算我部三千健儿,又还有几人能生还?”
李袭之心里明白,高仁厚确是别无他法。他们已经在渝州城下耗了近五十天,能用的攻城办法全部用过了,期间的人马、粮草、钱财的消耗自不多说,更主要的是,久攻渝州不下,高仁厚在朝廷的威信必然会大受影响,朝廷也不会再有顾虑,一定会胁迫他尽快出兵关中。
而一旦在这时出川,也意味着高仁厚两年来在川内的经营付之东流。
所以高仁厚一定会死耗在渝州城下,纵使牺牲再多人马,甚至他自己,他也绝不会回头。
他已经没有退路。
其实也并非没有退路……李袭之忍不住再次劝谏道:“都帅,事已至此,何不顺势而为,与韩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