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二更时分,杨轻才返回都帐,脸色很不好看。
考虑到杨轻从不将心事表露出来,她此刻的脸色说明她在高仁厚那里遭遇到了极大的不公。
但她并未发作出来,召集众将帐内议事后,仍是按照流程赞扬了大家白天的表现,又按功绩分发了相应的赏赐。
直到众人散去,帐内只剩下杨远爯和吕兵时,她才吐露心事:“罗夫子欺人太甚!”
原来,下午高仁厚亲率前军追击到盐泉南时,罗夫子抢先去了中军帐内,闭口不提自己为了保存实力收缩防区,放任东川军南去一事,反倒将所有过错栽赃到归义都身上,说是归义都疏于防范,又不安心防御,才导致东川溃军集体冲向青卫营的阵地。
而他口中的青卫营则是拼死御敌,伤亡惨重,更是击杀东川溃军无数,但无奈东川军人数太众,终究还是逃走了一小部分。
还可气的是高仁厚居然听信了罗夫子的一面之词,不容杨轻分辩,当着所有将领的面痛斥了她和归义都的做法,让她在众人面前很是难堪。
杨轻讲述的时候,杨远爯也极为愤慨,跟着一起咒骂罗夫子卑鄙无耻,抱怨高仁厚老迈昏庸……
只剩下吕兵沉默不语。
杨轻略微不爽:“罗夫子如此欺凌我部,颠倒黑白,高都帅又听信谗言……吕二哥难道不生气吗?”
吕兵直言以回:“将东川溃军引向青卫营的阵地,本就是都头战前定好的策略,所以罗夫子虽有隐瞒,但却未全然撒谎,更谈不上颠倒黑白……又何气之有?”
杨轻“祸水西引”的法子,杨远爯自然是知晓的,所以他虽觉着吕兵这话很刺耳,却也知道吕兵说的是实情,闻言怔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杨轻也听楞了,半晌,才讪讪笑道:“照吕二哥说来,我倒是罪有应得了……”
“那倒也不至于……”吕兵确认了一眼杨轻的神色后道,“恕职下大胆,我猜测都头的气愤并非来自于罗夫子的诬陷,或高都帅的责难,而是另有原因。”
“吕二哥无须客气,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是。”
杨轻看起来已经消了气,一对明亮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吕兵,显然是对他接下来说的话极感兴趣。
“都头聪明过人,自然能料到罗夫子白天遭受重创后,必定会去高都帅那里诉说冤苦,既然是料定了的事,当然不会为此生气,况且都头志向远大,又岂会跟罗夫子这类人一般计较……”
听到这里,杨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对着杨远爯调侃道:“我早说过吕二哥看似不爱说话,却是极伶牙俐齿的,爯叔总是不信,现在又如何,可算是让我说中了吧?这才短短两句话,一会说我聪明过人,一会又夸我志向远大,叫人听了心里跟吃了蜜一般,便是有气也发不出来,只能任他胡乱编排下去咯。”
杨远爯拍了拍脑袋,表示自己是个大老粗,听不懂两位到底在说什么。
“职下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吕兵用诚恳的语气接着道,“高都帅看似斥责了都头,实则是在偏袒都头。若非如此,又岂会只口头上训斥几句呢?与之相反,他明面上安抚了罗夫子,其实已经与罗夫子生了间隙,只是时机未到,先稳住对方罢了。都头向来看人料事极准,必定也是看出了其中窍门的,所以绝不会为了高都帅的责难而生气。”
“何以见得?”
杨轻听得十分认真,脸上隐隐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