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坪县的境况则令人咂舌。
县内甚至连县令都没有,包括县丞、县尉等应有的流内品官也全部缺失,仅有一名刘姓主簿主管全县的事务。亦即是,该县竟只有这名刘主簿是朝廷除授的正式官员。
除此外,县内的胥吏和职役也竟没有固定人选,都是到了上税的时节,由县内豪绅临时选派打手充任。
吕兵等二十来人初到县城时,恰好是掌灯时分,岐坪县既不通官道,自然也就没有官驿,他们只好找了几间民舍投宿,可还没等他们进屋休息,就有“快班”闻风赶来收取“旅宿税”。
直到吕兵掏出鱼袋,亮明身份,才消除了这一场闹剧。
可闹剧没有结束,假冒的快班差役离去后不久,县内唯一的官员刘主簿就得到消息并赶紧跑了过来,一通道歉后,又将吕兵一行人邀请到他的庄上居住。
吕兵实在没心思来过问这些地方上的政务,卖给刘主簿一个面子,随他一道而去,顺便也向刘主簿打探一些岐坪县内的情况。
岐坪县下属五乡二十四里,但论管辖面积在阆州治下各县中高居第一,可在籍编户竟不足八百,连阆中县的七分之一都不到。
而据刘主簿所说,实际情况比户籍显示出来的更糟糕。由于深山中老虎成群,又匪患猖獗,实际可收取户税的只有县城附近的一百来户人家,其余人户,要么逃离原来的居住地不可查询,要么依托山匪,拒绝向官府纳税。
接下来,刘主簿便对着吕兵大倒苦水,一会说此地山匪如何猖獗,动辄就要杀到县城里来;一会说此地多猎户,民风如何刁蛮难制;一会又说他为了完成州府里的税额,付出了多少辛酸,还总要挨批评……
吕兵相信刘主簿所说大部分为实情,但也有一部分显然不符合事实。
譬如,他来之前曾了解过一些情况,岐坪县去年的赋税是半数上缴了的,如果真如刘主簿所说,只有不到两百户纳税,那么是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四百户的税额。再如,这位年近古稀的刘主簿同时也是岐坪县豪族刘氏的族长,整个县城周围的土地几乎全是刘姓宗族的田产。
据说年初山匪劫掠到县城一带,刘主簿振臂一挥,就拉拢起五百多名刘姓子弟,成功击退了山匪,这可不是一般的县城主簿或普通豪强能做到的。
吕兵并不想参与到当地的内政中来,他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关于赋税,他来苍、岐二县前已与杨轻商议妥当,以后两县的赋税不再上缴,他可以全部截留,用来供养军队。
所以只要岐坪县能够如数上税,吕兵是不会过多干涉的。
不过就他了解到的情况看来,苍溪县完全不用他费心,岐坪县却不行,还需要他做一些事情才行。
吕兵不习惯遮遮掩掩,在刘主簿唠叨完后直接道:“我出兵剿匪后,你能将县里的八百户赋税收齐吗?”
刘主簿似乎不敢相信吕兵的话,愣了半晌后才把满是白发的脑袋点得像鸡啄米:“剿匪?能能能!只要司马把山里的土匪除了,县里就完全不一样了啊,没有山匪的庇护,再没有刁民敢抗税,我们也能够去清查那些逃户和隐户,还有那些被山匪搅得不敢安生的良民,也可以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去耕种。司马别瞧我们这里山多,但水也多啊,其实可耕种的土地也不少,就因为山匪肆虐,全部都成了荒地,实在可惜!
“而且山匪窝里都囤积不少的钱财。司马想想,阆州商路发达,这些山匪以劫掠为生,隔几天便下一次山,陆路抢,水路也抢,得抢了多少锦缎丝帛、茶叶、金银铜钱?而且山民们为了免受灾祸,都得定时向他们缴纳费税,嘿,他们收得可比我们官府多多了……
“只是,这匪可不好剿啊。司马或许还不知道,在里面的山里共有三大匪寨,我们比之为虎、狼、豹,其中尤以驻风岭上的虎寨最为可怕,方圆百里的人,一听说‘驻风岭’三个字,都吓得不敢起夜。说起驻风岭,传闻去年出了一个好汉,单人闯寨,还杀死了驻风岭上的老大刘刀把子,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说,是大家伙编出来骗自个的,听听也就罢了。这三座匪寨上共聚集了上千名悍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且山道崎岖,自他们占山为匪后,我就没听说有人敢进山剿匪的……”
一个人上了年纪,话难免就有点多。
吕兵一向都很沉得住气,耐心地听刘主簿唠叨完后,简单地吩咐道:“你准备好牲畜和食物,待我的军队来到,立即进山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