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走得更快了。
呵呵。
天色彻底暗下去,又打扫了一个时辰,刘管事终于放一部分杂役回去。
樱草等人抱怨着回了房,他们都只有炼气期,尚需饮食休息,灯也懒得点就倒在床上,没一会儿打起了呼噜。
而银杏一直到后半夜才被放回来。
万籁俱寂,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黑暗中,游凭声将一切看得很清晰,银杏的动作小心翼翼,大概是怕吵醒其他人,但他身体迟缓沉重,摸着黑一不小心踢到地上的东西,声响突兀传出。
床上四个人被吵醒,骂骂咧咧起来。樱草嘲笑:“看来燕师兄很猛啊,你那两条腿都软得不会走路了?”
燕竹有凌虐他人的爱好,不知玩死过多少人。
“不愧是伺候过府主的人,就是耐玩。”樱草道。
银杏摸到角落爬上床,一声不吭。
他身边的是百喜,抬手捂住鼻子说:“一股血腥味儿!你离我远点儿!”
银杏身体一顿,低声道:“你往那边一些吧。”
百喜道:“凭啥叫我动?你别靠着我!”
可银杏已经睡在靠墙了,百喜根本没给他留多少位置。
衣服下是遍体鳞伤,每动一下都痛得他想要颤抖。银杏现在只想躺下歇一歇,尽快让伤口恢复,可百喜就是不许。
这一幕时常上演,其他人听着百喜刁难他,都在幸灾乐祸。
樱草眼珠转了转,忽然说:“禾雀,他身上血腥味太浓了,大家都睡不好,你去打水来给他浇一浇!”
“这主意不错!”立即有人附和,“血腥味洗一洗就干净了!”
一个小团体抱团,后来者要想加入,同他们一起欺负一个人是最快的投诚手段。
游凭声对里头的门道再熟悉不过,他翻了个身面向墙面,扯起斗篷盖在头上。
再躺一会儿他还要出去办事,这些人干了一天的活,怎么比他还有活力啊。
听了樱草的话,银杏脸色煞白,醉艳天白天温度宜人,但昼夜温差极大,现在从外头那口井打来水必然寒冷刺骨。
他身上被带刺的鞭子抽得一道一道,被冷水泼下来的滋味想都不敢想。
禾雀是最后来的,铺位在远远的另一端,樱草没得到他回应,以为他没听见,就加大了声音又喊数声。
这一声声让银杏忍不住发起抖来,就在他捏起拳头满心绝望时,另一头响起禾雀的声音:“闭嘴。”
银杏惊愕瞪大眼睛。
因为同做过府主的人,他不免关注禾雀几分,对方很少说话,声音却很有辨识度。
那声线带着好听的微哑,还有不耐:“吵个屁,我睡着了。”
几人:“……”
樱草一拍床板,替众人道出心声:“你睡着了还能说话呢?”
“梦话。”
“……”
银杏怔愣两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樱草气了个仰倒。他接连被怼,又听以往逆来顺受的银杏居然敢嘲笑他,怒骂着就要站起。
银杏忙道:“樱草,对不住,我身上有味就不该回来,你今天累了,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出去。”
银杏匆匆离开,在经过禾雀身前顿了顿,才推门而出。
他站在院里那颗槐树下,过了会儿,身边多了一个人。
银杏轻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没听樱草的话。”
游凭声看他一眼,淡淡道:“当不起,我什么都没做。”
那对他来说已经很多了,银杏暗暗在心里想。
银杏犹豫着道:“不过你这样……会被我连累的。”
“是吗?”对方的回答漫不经心,似乎心思根本不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而是转而问了他一个问题,“醉艳天抓来的人都关在哪里?”
“抓来的人?”银杏觉得他问得有些奇怪,还是一五一十地答,“人被抓回来,如果府主或是他的亲传弟子看上哪一个,就会把那人关在身边,如果看不上或者还想调.教一下,就会把人关在地牢里。”
游凭声点点头,又问:“地牢在哪?”
银杏认真给他指了。
得到消息,游凭声正要走,听到他低低地道:“你是谁?我觉得……你不像这里的人。”
摇曳的树影旁立着两道人影,一道畏畏缩缩,一道长身玉立,银杏恍惚看着,觉得他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游凭声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他说:“恰恰相反,我就是合欢宗出身。”
所以这些底层魔修的互相倾轧,不同派系的勾心斗角,甚至是弥漫在鼻尖驱散不开的浓浓腥味儿……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一个东西被他随手扔过来,银杏慌忙接住,从手里闻到了从没闻过的高等药香。
“指路的报酬。”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银杏呆呆捧着药瓶,再痛也忍住没哭过的眼睛忽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