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中意(1 / 2)

新火赏来前,公主府依旧吃着冷食。

浮云卿啃着枣锢,眼巴巴地望着榉木窗子外。

“新火怎么还没到呀。”

浮云卿掰开一块枣锢,蘸到酸酱碟里,旋一圈。枣锢吃多,噎得慌,配着浓稠的麦粥,吃几口肚就涨了。

第一日这样吃,新鲜劲还在,并不觉着难捱。连着吃了三日,早腻得透透的。

“公主,您再熬会儿,快到了。”

侧犯安慰道。见浮云卿的筷著举在半空未落,侧犯把筷托摆得近了些。

只见浮云卿依旧望着窗外出神,倏尔站起身来,走到阁楼前。

敬亭颐与卓旸也放下筷,站在她左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有团模糊的螺青影,慢慢挪近。

挪动的身影不甚清晰,但他手里捧着的,那盏被翠鸟金丝罩环着的桕烛,分外清楚。

“新火来喽!”

苍巴高呼作揖,把那盏桕烛,稳稳地递到浮云卿手里。

浮云卿朝侧犯递了个眼色,侧犯便挪步上前,把一袋金瓜子送到苍巴怀里。

“这些小东西,还请中贵人笑纳。”

苍巴不迭答应,说哪里,哪里,一面把香袋往袖里放。

“嗳,公主您把桕烛放到桌上罢。毕竟是火,还是很危险的。”

浮云卿乐得过头,满心想着日后的美味珍馐,被苍巴一点,忙转身把桕烛放到桌上。轻轻摘掉灯罩,跃动的火苗蓦然窜了出来。

一桌冷粥冷菜,像极了一滩发臭发绿的死水。火苗好似把膳食也照暖了,照香了,照清了一条食河。

忽地想到什么,苍巴又开口:“今年官家给咱们公主府多送来两根烛,是特意给两位夫子的。”

说着一侧身,便见禅婆子两手各持着烛火盏迤逦而来。

苍巴解释道:“方才小底跟着婆子进府,走到半路,有两盏灯烛的外罩忽然漏了风,火苗差点熄灭。婆子给我指了珍馐阁的路,自个儿去仓库踅摸新的灯罩,这才来晚了些。”

话音刚落,禅婆子便把两盏杂烛都推到了两位夫子手里。

借此时机,苍巴搭腔道:“两位夫子,还不快谢过官家隆恩。”

那厢卓旸还在想着这小黄门的背景时,敬亭颐已经游刃有余地行了礼,说了一套捧哏话。

三言两语间,便把人给送了回去。

禅婆子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汉,让人把小厨房的冷食倒在桶里,喂给巷外的鸡犬,把瓮里的冷水倒出来浇花。珍馐阁里的这桌冷食,也给扫得干净。

“公主,火禁结束了。您想吃什么,奴家让周厨立马去做。”禅婆子想着麦婆子嘱咐她的话,竭尽力气软了话声。她这辈子都没说过这般肉麻的话。

叵奈浮云卿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自然没察觉出她的语气变化之大。

浮云卿盯着敬亭颐手里的蜡烛,总觉得这烛火跟给自己的不一样。

自己手里是看惯了的桕烛焰火,可敬亭颐那盏烛火,是她从未见过的。

“敬先生,我能看看你的烛盏么?”

“当然。”

敬亭颐贴心地在盏外裹了层绸锦,递给浮云卿。

两人相处,卓旸便显得十分多余。他初来乍到,自然不如敬亭颐对府里熟悉。于是倚着廊柱,问禅婆子:“您方才对这位小黄门郎的态度很是不同。他是有什么来历么?”

禅婆子不欲多说,顶着卓旸求知若渴的目光,随口糊弄道:“禁中的事,夫子莫要打听了。”

卓旸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我方才瞥见,这小黄门腰间别着一块墨鱼玉佩。上次官家将我俩宣入禁中,内侍大监在旁伺候。当时这块玉佩是内侍大监佩戴着的。这小黄门,应该是大监身边的人罢。”

禅婆子看他作思虑状,本想说不是,结果被他抢话道:“我再猜猜,方才那位,应是大监的干儿子,苍巴。先前我也跟在官家身边,听官家提过这么一嘴,便记下了。”

禅婆子不曾想到,看似是莽夫的卓旸,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先生聪明,什么事都记得清楚。您与我同是禁中出来的人,应当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自然。”

言讫,骤然与禅婆子一同回望。

越过垂落下来的细箴竹帘,放眼眄视,浮云卿与敬亭颐攀谈甚欢。

敬亭颐把浮云卿哄得开心,两道身姿,有意无意的,离得愈来愈近。

禅婆子抄着手,卓旸欹着柱,两人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里面的动静。

浮云卿好似对敬亭颐的一切事都感到好奇。

好奇他的过往,好奇他的作息,好奇他闲暇时的娱乐。

“敬先生,明日你与卓先生一同陪我去永昌陵扫墓罢。”

浮云卿抬眸,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起,话语虔诚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