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说她疯了。
阮氏甚至没有机会哭求到薛成璧本人面前,薛成璧听闻此事,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又犯疯病了。这种人,就不该放出来惊扰别人。”
权倾朝野的权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更甚金口玉言。
于是阮氏最后的归宿,比沦落教坊司还凄惨万分。
回想起这段剧情之后,周瑭再看二房一家,也没那么爆炸生气了。
哎,二房这些人何必作死呢。
家宴上风起潮涌,二房三房暗里过了多少招,周瑭就动了多少次筷子。脸颊小兔子似的一鼓一鼓,直吃得肚子圆滚滚。
一边吃,一边把自己喜欢的、便于携带的小点心偷偷裹在手帕里,藏在袖子里,打算带给公主。
他小小一个团子,矮得只能探出桌子一点点,又远在纷争之外,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隐隐有一束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带敌意。
周瑭倏然抬首看向主位,老夫人正在侧身和嬷嬷低语。
错觉吗?
他差点就以为老夫人在暗中关注他了。
不过一会儿,周瑭就假装打瞌睡,和郑嬷嬷一起溜出了家宴。
在他离开半晌之后,老夫人也口称疲乏,退了宴席。
侯府举家团圆,清平院里,邹姨娘向薛成璧摔了一只茶盏。
薛成璧的脸颊被碎瓷片划出一道血痕。
冷茶飞溅,他辨认出那是昨夜他给邹姨娘倒的那一盏。
女人剧烈的咳嗽声中,薛成璧沉默地收拾好了茶盏碎片。
他们之间,无话可谈。
邹姨娘单方面的咒骂和殴打已有多次,每次薛成璧都一言不发,邹姨娘拔起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
行打骂之事的是她,事后恐惧哭泣的也是她。
“我不想看见你。”她呜咽恸哭。
于是薛成璧听话地为她煎上药,合上门。然后走回自己四面穿风的小厢房里。
笃笃、笃笃。
劣质的木窗传来规律的声响。
薛成璧以为那是硕鼠或者风,直到窗外的孩子弱弱打了个喷嚏。
身体快过理智,薛成璧立刻打开了窗子。
周瑭嗖地跳下窗,忙在火盆前蹲成一小团,在微弱的火苗前取暖。
“你来这里做什么?”
薛成璧忽略了自己迅速开窗的行为,语气显得淡漠疏远。
“我带了点心!”周瑭兴致勃勃地从棉袄底下掏出包了点心的手帕,“一起吃吧?”
一包、两包……小小的棉袄下竟然藏了足足七包点心,就像仓鼠抖落出粮仓,圆滚滚的小雪团也随之娇小下来。
也就只有他把点心当宝贝收藏,再把宝贝分享给清平院的疯子。
一朵梅花状的糕点,递到薛成璧面前。
迷茫再度浮现,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烦躁不安。
“又在做多余的事。”他低声自语,没有接点心。
“不吃吗?”周瑭眨巴眼。
薛成璧冷漠。
“真的不吃吗?”周瑭更小声地问,几乎像是哀求或撒娇。
好像对方不接受,他心里就会多受伤、多难过一样。
“吃一块吧二表兄。我知道你还饿着,我跑了好远才找到这里,夜里风好冷……”
软糯的嗓音扫在耳畔,薛成璧愈发焦躁,他抱着平息狂躁的心思,接过了那粒梅花酥。
照例先嗅闻。
但这次用了很长时间,似乎不只是为了辨认糕点是否带毒。
他失去了味觉,但嗅觉异常灵敏,只能通过嗅闻的方式“品尝”糕点。
他能嗅出梅花酥的花香、饭食的烟火香,还有一丝……独特的清甜。
或许是孩子手帕上的味道。
薛成璧神情略有恍惚。
“二表兄脸上怎么流血了?”
极近处,传来了孩子的慌张的声音。
薛成璧倏然一惊。
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他竟毫无所觉!
未及躲避,一点暖暖的小指腹便触在了他冰凉的脸颊上。
周瑭冻得指尖一颤。
薛成璧则被烫得轻颤,猛地后仰躲开。
动作幅度很大,少见地失态,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啊,”周瑭反应过来主角是女孩,慌慌张张地倒退,“对不起!我又忘了……我不是有意要碰你的。”
薛成璧沉默,眼眸藏在纤长睫羽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借着火光,周瑭发愁地望着公主脸上被瓷片划出的伤口。
“可是,脸上留疤就不好看了。”
周瑭脑海里灵光一现。
“玉肌膏!上回还有剩吧?可以用那个涂!”
薛成璧还未平复的情绪,再生波澜。
——玉肌膏?
他刚一走出弄玉小筑,就将玉肌膏扔进了远方树林的枯井里,扼杀了最后一点陷害他的风险。
但是,如果周瑭知道他把他送的东西扔了,一定会露出比糕点被拒绝更难过的表情。
他会欠更重的东西。
这些多余的东西……
薛成璧本能觉得,自己负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