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璧唇边噙着一抹讥嘲,纹丝不动。
阮氏向老夫人请罪:“都怪媳妇看管不利,也不知是哪个婆子吃酒贪玩误了事,没看住人,还请婆母恕罪。”
老夫人冷哼一声,敛袖上座。
“是我这个‘吃酒贪玩的婆子’放二郎来的。”她慢声道,“你可有异议?”
桌上哗然。
阮氏惊怒地瞪大双眼,满面震愕。
薛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夫人没管他们,直接宣了开宴。
“母亲做事果然妥当。”二爷会说场面话,“今日高朋满座,个个都德才兼备。让二郎开开眼,多学学众位叔伯,是极好的。”
薛萌特地和周瑭坐得近,低声和他咬耳朵:“我打赌,祖母此举肯定不是为了给二兄长见识。”
“怎么不是呢?”周瑭眼眸亮晶晶的,“肯定是老夫人突然慧眼识珠,发觉二表兄一表人才,值得栽培。”
薛萌迷惑地瞅了他一眼,险些以为他说的不是疯子二哥,而是什么错失伯乐的千里马了。
“别开玩笑了。”她道,“你看二房那几个脸色多难看。二兄到底是二房的庶长子,依我看,肯定是阮氏得罪了祖母,祖母故意拿二兄气她!”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疑惑了:“可阮氏什么时候得罪了祖母?”
经她一说,周瑭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
难道真如薛成璧所说,老夫人实际上很疼爱自己,在拿阮氏给自己出气?
酒过三巡,盘中只剩下残羹冷炙。宾客们各自举杯相庆,或是赏雪作诗。
小郎君们聚在一处跑闹,炫耀自己最近得的笔砚物件、赢了几场马球赛;年纪稍长或是早熟的,则私下谈起了相好的姑娘。
周瑭也想听马球赛,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装,低落地叹了口气。
他问过郑嬷嬷自己为何要非要扮作女孩,郑嬷嬷告诉他,其中原因只有他爹娘才知道。
而且爹娘嘱咐过,如果性别一经暴露,极易招致杀身之祸。
周瑭小小叹气,包子脸随之一鼓。小孩雪腮带粉,天真烂漫,早已吸引了几个小郎君的注意。
有心痒的问薛环:“三郎,角落里那个小娘子也是你家妹妹吗?”
“是我表妹。”薛环生着周瑭的气,脸色不太好。
小郎君们一听都炸开了锅。
“她瞧着比你嫡亲妹妹还好看!”
“要是我也有这么乖巧可爱的表妹,一定天天捧在掌心里疼。”
“我大兄就娶了他表妹。那小娘子既寄养在你府上,以后肯定要嫁你。三郎,过几年你可要有艳福了!”
“这么好的表妹,你要是不喜欢,让给我可好?……”
薛环本来恼怒,听小郎君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羡慕他,心里渐渐发飘,变得不知天高地厚。
他傲慢道:“她父亲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给我当妻是不能够,勉强做个妾,算她高攀。”
“但人家中意你吗?”有的打趣道,“那个小娘子可一眼都没往你这里看呢。”
薛环抬眸望去。
周瑭确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正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似是在找什么人。
……不会是在找那个疯子吧?
薛环像被打了一把掌似的,在其他小郎君揶揄的目光中,更挂不住面子。
他急火攻心,掏出了捡来的兰花荷包,大声道:“她当然中意我,这就是她亲手送我的荷包!”
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周瑭也听到了声音,随意瞥了一眼。
这一眼就呆住了。
薛环手里的荷包,分明是他那天在女红课后丢失的那个!
“那不是送给你的!”
周瑭跑过去,想要夺回荷包。
谎言被戳穿,薛环脸都不红一下:“没送给我,那怎么会在我手上?”
周瑭的脸蛋倒是气红了:“那是因为你偷偷捡的。快还给我!”
薛环高高举起荷包,钓着不给他。
他比周瑭大两岁,高了他一大截,任周瑭怎么踮脚蹦跶都够不到。
其他小郎君看小娃娃这么较真,都笑了。
“别害羞啊。”
“不就是个荷包吗?送就送了,都是一家兄妹,我们也不会说你什么。”
周瑭快急红了兔子眼。
他不是小娘子,也不怕什么名节。
但那不是一个普通的荷包。
那荷包上面的兰花是薛成璧亲手描的绣样,怎么能、怎么能落在这人脏兮兮的手里?
周瑭不想再掩饰了,就算用出轻功,就算遭人忌惮,只要能拿回那只荷包,他不在乎——
就在这时,一只手夺去了薛环手里的荷包。
那动作算不上“夺去”,而是随意地“拿走”。
轻而易举,不费半点力气。
薛成璧掸了掸兰花荷包,似是嫌弃上一个拿过它的人太脏,墨眉镌刻出不悦的弧度。
“……你!”薛环怒喝。
然而转身对上薛成璧的视线时,他悚然一惊。
记忆里那个瘦弱的疯子,什么时候长得比他还高了!
“我绣的荷包,怎么在你手里?”
薛成璧居高临下睨向他,凤眸缓缓漾出一个冷冰冰的讥笑。
“看不出来,弟弟竟然敬爱我到了这个地步。”
“为兄,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