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竣是我大哥,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我不能对他发泄怒火。
所以,我只好迁怒别人了。
我虽是傻子,还是个脾气好的傻子。但在皇室耳濡目染这么些年,我身上也会有些主子的臭脾气。
鸿胪寺卿颤颤巍巍地跪下了。
他对我叩头,语气恳切悲戚,哀求我搬过去。他语气之悲,哀婉鸣泣,几乎可以令闻者落泪。不知情的人听了,搞不好还以为我是要杀他全家。
但傻子怎么能让大臣如此束手无策。于是我傻傻地说:“我住得挺好的呀,很暖和,睡得也好。没有什么不好。”
我正常的时候,他还能试图打动我。可我一傻起来,他就没什么好办法了。
他告退了。
接下来的几天,鸿胪寺卿照例每日来请我。
看吧,这就是聪明人。
他知道我不会搬,可他还是要来请我,要把态度亮明,所以每天花费时间做无用功。聪明人的繁文缛节让人讨厌。
虽然他每天来烦我,但我的心情还是一天天变好了起来。
因为季明尘快要醒过来了。
我每日抱着他睡觉,和他说很多的话。我有的是时间,我慢慢地想,慢慢地说,把我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都说给他听。
渐渐的,他那扇子一样的黑睫毛会动了,很轻很轻,像蝶翼轻颤。我抓着他的手画画时,他的指尖会无意识颤动,像是想握紧我的手。
太医每日来给他检查身体,熬又浓又黑的药汁,他慢慢地能自主吞咽了。
二哥楚飒也来看他,对他说一些沙场趣事。
我对二哥的爱意便涌了上来。因为二哥也是真心希望他好起来。他们两人是战场上屡次交锋的敌手,彼此最为了解对方。因为了解,所以有着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可他依然没有醒过来。
太医说,他正在一个四周全黑的地方摸索着,要看他求生的意志是否坚定,是否愿意锲而不舍地寻找出口。
如果他不愿意,他将永远沉睡。
太医说,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支撑他走过漫漫黑夜的愿景。
我没有完全听懂。
我依然每日和他十指相扣着睡觉,对他说着胡话和闲话。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我其实是个很懒的人,对我来说,组织语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可和他说话却是这么的轻松自在。
每日清晨,我卷起窗纱,让阳光照进来,再把兰花搬到窗台上。
夜晚,我把兰花搬回床头,吻他的眼睫。
我没有记日子,我只是像期待春日花开一样,期待着他醒过来。
这日中午,我像往常一样趴在床边看他。
一看他,我就很容易出神。时常呆呆地看上好几个时辰,直到小厮把我叫醒过来。
可没过多久,一阵疼痛拉回我的意识。我皱眉捂住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厮没有给我送午膳。
小时候又傻又不会说话,下人不送饭我就不知道吃饭,落下了胃疾。稍微错过了用膳的时辰就会胃痛难忍,所以下人都细心地照顾我,绝不会耽误用膳的时间。
……小厮人呢?
这一会子的工夫我就痛出满头冷汗。我在疼痛中艰难地想起,冬子被皇后召进宫了,夏风被我派去灵山考察了。父皇赐我的田庄就在灵山,那里有果园有温泉,山间景色极美,是个疗养的好地方。我打算等季明尘醒过来后带他过去。
好痛……胃里针扎似的刺痛,我用力按着胃部,冷汗滴下来濡湿了眼睫,却还有闲心想着,不会真要吃鸿胪寺的饭了吧……
鸿胪寺卿每日戏做全套,明知道我不会吃他的饭,却还顿顿来请,烦得不行。
可我在和他生气啊,怎么能吃他的饭。
可是好痛,很久没有这么痛过了。我向来忍不了痛。
我咬着唇忍着痛楚,冷汗涔涔。在要面子但痛死,和吃饭但丢面子之间艰难地摇摆。
却听一道很低的虚弱声音响起:“怎么了。”
我委屈地说:“饿了。”
说罢,我心里一震,猛然抬起头。
那双我吻过无数次的眼睫,正缓缓掀开,黑色的眼眸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