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荣春堂里灯明如昼。
霍曜和元咏竹坐在书房里对弈,棋局如战局,稍有不慎就会落个下风。
元咏竹按下一粒白子,盯着霍曜道:“王爷,明天侧王妃回门,你是何打算?”
霍曜端详棋局,片刻后落下一粒黑子,将东南角的白子围剿,方抬头凝眸看着元咏竹,示意他说下去。他知道,元咏竹今天过来绝不只是下棋这么简单,一定是有想说的话才会特意晚上跑一趟。
元咏竹和霍曜自幼一同长大,自然明白他眼神的意思,道:“依我之见,王爷明天千万不可去户部侍郎府上。整个朝廷,谁不知道户部侍郎黎袭志是太子的爪牙,太子的母妃淑妃给圣上吹枕边风,圣上就赐婚给你和黎袭志的养子。区区一个养子,如何配得上王爷天潢贵胄的身份?”
“两情相悦时,身份不足挂齿。”
闻言,元咏竹惊得手中的棋子都掉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结巴道:“王爷难不成……已经喜……已经喜欢上……”
霍曜头也未抬:“本王只是就事论事。本王的母后曾经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丞之女,不也得父皇多年盛宠,坐上皇后之位?”
只可惜,可惜后来帝后离心,母后被废,郁郁而终。
这件事是梁王的伤心处,轻易不可触及。
元咏竹没想到梁王会主动提及,心生愧疚,连忙把话题岔开:“抛开身份贵贱不提。侧王妃必是细作,王爷只需以礼相待,让圣上知道你顺从圣上就可以。至于其他的,譬如今日王爷和微臣相见,便不必让侧王妃知道。”
霍曜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心道,晚了,侧王妃已经知道。
“否则被侧王妃窃取重要函件,将陷王爷于窘境啊。王爷可要当心,对他有所防备!”
霍曜想象不出黎玉帛窃取函件是何种模样,以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估计连书房的门都推不开。
他将最后一子落下,道:“咏竹,你又输了。”
元咏竹的心思根本不在棋局,身子往后一靠:“下棋练武,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对手。”
霍曜一针见血道:“因为你的心不静。”
“我的好王爷!都这会儿了,我的心还怎么静得下来!
“太子都已经将细作送到梁王府,送到你床上了!其心可诛啊!还好只是个妾室,将来机会成熟时,王爷再娶名门之女,以助王爷。
“我们再说回回门这件事上。王爷和侧王妃成婚已有两日,外头传闻王爷和侧王妃如胶似漆,以为王爷被侧王妃美色所迷。这和我们之前商量的一样,不过是委屈王爷,做戏给皇上太子看而已。这点很成功。
“明天第三天该是回门礼,黎府也送了请帖来。但从来没有王爷皇子陪妾室回门的掌故,就算是圣上赐婚,王爷也不用去。太子还是景王时,一妻两妾,都不曾陪她们回门。这种纡尊降贵的事,王爷可不能做,否则落人笑柄。
“演戏嘛,适度即可,过犹不及。
“如今圣上嫌弃含元宫潮湿,要新建永安宫,差事落在王爷头上。王爷既要同户部商量钱财之事,又要督促工部拟定建设图本,正是繁忙时候,自然该以永安宫的修建为重。就算太子那边有意挑拨,弹劾王爷不陪侧王妃回门,王爷也自有道理。
“陪侧王妃回门,有千害而无一好;不陪侧王妃回门,有千好而无一害。”
元咏竹一口气说了一箩筐的话,言而总之,总而言之,都是在劝梁王霍曜只需要表面敷衍侧王妃,实则提防侧王妃,不要陪侧王妃回门,让他自生自灭。
霍曜端起茶盏,却未饮用,望着杯中浮起的茶叶,细细思量。元咏竹说的利害关系,他比谁都清楚,但黎玉帛一个人回去……能行吗?
一个被当成棋子的人必然是不受宠爱的,或许这就是黎玉帛想投靠自己的原因。
霍曜仿佛在这碧绿的茶水里看到黎玉帛的身影。
忽然杨智及领着饮翠轩的丫鬟走了进来,那丫鬟一张脸红通通的,显然是刚跑过来的,气喘吁吁道:“王爷,侧王妃晕倒了!”
“怎么回事?”霍曜咚地放下茶盏,站了起来。未等呜呜咽咽的丫鬟答话,他便已经大步迈了出去。
“王爷,王爷……”元咏竹急切地喊了两三声,都不见梁王回头,脚步反而越来越快。他只好快步跟上,心想,王爷这戏演得太真了,谁看了不觉得王爷把侧王妃放在心坎上呢。
这样一来,皇上就会觉得自己圣裁英明,太子就会放松对梁王这边的警惕,梁王就能暗地里扩张势力。
这副算盘打得真好。
霍曜回到饮翠轩的时候,黎玉帛已经被抬上了床,采香哭着向霍曜回禀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