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小明,英语作业借我看一眼,昨儿忘带回家了。”
阮陌北听见有一道声音从飘渺处传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吗?
坐在斜对过的男生从晨读课本中抬起头,熟悉的轮廓,面容却不甚清晰:“我已经交上去了。”
“不是吧——”他哀嚎一声,悲戚道,“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
“没良心的,还见死不救,我哪次拒绝过你?”男生忍不住笑了,他伸出手,直截了当道,“拿来,我给你写。”
【这具身体的胸椎第三节向下,是我的“枷”,连接着腹部的太阳神经从,比起把全身的心脏都刺破,毁掉枷带来的痛苦要更加剧烈。】
手被按在胸膛上,有谁在继续道:
【但你可以随时拿走它,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礼物。】
……
阮陌北睁开眼,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似乎做了个梦,梦见了还在读书时的事情,梦里发生的那些却又非常不真实,让他都怀疑是不是真正发生过。
贺松明靠在他怀里,还在沉沉睡着。
少年睫毛在灰扑扑的脸颊上撒落一片阴影,头发乱糟糟的,鼻尖冻得发红,一副小可怜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之前恶狠狠的劲头。
梦境留下的零星片段很快消失殆尽 ,阮陌北摸了摸贺松明额头,他仍在烧,好在温度稍微退下来了一些,没那么吓人了。
阮陌北松了口气,接着他将裹在两人身上油布掀开一些,查看贺松明腿上间的伤口。
出乎意料,那骇人的创面竟然小了许多,如果不是周遭的大片血痂还没脱落,让人很难相信它曾经有那么严重。
阮陌北愣了数秒,回头看向窗户,天还在亮,他确实只眯了一会儿,而不是一觉睡过去了十天半个月。
愈合得这么快?阮陌北想起他提醒对方伤势时贺松明不领情的样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所在,是因为知道会没事,所以才满不在乎吗?
从贺松明的反应来看,之前来过的那些人正在找他,他才拼了命地躲起来。
贺松明身上的伤,是那些人造成的吗?
阮陌北想要更加仔细查看贺松明的伤口,他刚一动弹,靠着他的少年便在睡梦中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他衣襟,生怕他离开似的。
阮陌北动作一顿,忍不住笑了,真是的……之前赶他走的时候有多凶,现在抓他就抓得有多紧。
确定伤口没有大碍,阮陌北松了口气,在决定寻找贺松明记忆碎片时他就知道这一路会很艰难,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有一上来就给他一个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不知道贺松明什么时候能醒。阮陌北想弄点水过来,一直不补充水分,万一烧得脱水就糟糕了。
他再一次看向角落里的煤炉,小心翼翼地撑起少年身体,刚想摸过去,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呻.吟。
“……你要干什么?”
阮陌北低头,少年的手正死死抓着他袖子,困得连眼都要睁不开,却强打精神摆出一副狠厉样子。
可惜质问的话语因为刚睡醒并没多少威慑力。
阮陌北并不做声,贺松明顺着他视线看去,看到自己紧抓着他衣袖的手,一愣,触了电似的立刻松开。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要放在往常阮陌北绝对会调侃贺松明两句找点乐子,现在……现在还是算了吧,这孩子好不容易有点放松警惕,可别弄的前功尽弃了。
小孩看上去正在为方才难以解释的行为气恼,阮陌北轻咳一声,主动道:“我想弄点水给你喝,你渴吗?”
贺松明闻言,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吞咽一口。
他仍然没说话,站起身来,疲惫和伤痛让他迈出的第一步有些踉跄。
阮陌北伸手去扶,被他躲过了。
阮陌北:…………
贺松明敛紧洗到发白的外套,侧身推开木门,涌入的寒风让他缩了缩脖子,少年瞥了眼还坐在原地的阮陌北,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雪地之中。
阮陌北赶忙站起身跟上,他穿的还是匆忙赶去医院看望贺松明时的短袖,好在身为鬼魂不会冻得发抖。
少年单薄的身形在雪地之中更显得摇摇欲坠,他走得并不轻松,疼痛时刻提醒着他腿上的伤口。
阮陌北跟在贺松明后边,走出十几米,在他又一次差点摔倒时,担忧问道:“还好吗?”
贺松明不回答,重新站稳后晃了晃晕眩的脑袋,脚步变得快了些。
……臭小子。
阮陌北被气到了,深吸口气,吐出,再深吸口气,到底还是担心贺松明,忍不住又问:“你去哪儿?”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就在阮陌北彻底无奈之时,他听到了一声沙哑的回答:
“……回家。”
家?
阮陌北望向前方,灰黑色基调的建筑低矮地立在雪地里,无人进出。
而在更远的地方,是规模更大的建筑群,有烟缓缓从那边倾斜升起。
他跟在贺松明身后一路到了建筑跟前,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那更像是个地堡露出地面的一小部分。
大门前有个中年女人坐在防风处,面部被围巾裹住看不清面貌。
贺松明并未过去,他小心绕过女人的视线范围,贴着墙边走到地堡的另一面,在某处停住。
贺松明回头看了眼阮陌北,略一迟疑,还是蹲下身挖开新落的积雪。
木板一点点露出,他抓住把手用力拎起,一条暗道便显现出来。
贺松明跳下去,他站在暗道底部,从里面将木板盖上,用不了多久,新雪就会掩盖所有痕迹。
被落在外面,阮陌北选择直接穿墙进去。短暂的黑暗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惊讶。
这是一个小房间,没有桌椅,光是床和一个破旧的柜子就已经挤得满满当当,非要说的话,比起卧室更像是牢房。
房间墙壁上贴着几张老照片,正对着床,那属于热带雨林的青翠和海洋的湛蓝都已经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