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心理辅导。”
说完第三遍,陆谨承终于开始不耐烦,皱起眉头望向他的母亲陆粤,一字一顿道:“我没病。”
陆粤眼神无奈,“妈妈知道,妈妈只是觉得你现在高三压力大,有一些没法和我或者和同学沟通的事情,去和专业的心理医生讲一讲,可以疏解你的压力。”
“我没有压力。”
陆粤看着垃圾桶里被揉成一团的试卷,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些都是出现了低级错误的试卷,可能只是扣了一分的小错误,尽管除此之外这张试卷接近完美,但陆谨承仍视它们如洪水猛兽,只有充满愤恨地将它们撕碎扔进垃圾桶,才能减轻他的挫败感。
“一个计算失误没什么的,给自己提个醒,下次注意就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犯错误的人。”
“下次注意,永远是下次注意,”陆谨承放下笔,抬眼望着陆粤,“你真的能做到吗?比如我说过无数次,进门的时候要敲门,站在我书桌边的时候不要随意移动我的水杯,不要摸我的衣领,你每次都说下次注意,但从来都没有改正。”
陆粤哑然。
“还有,王阿姨每次切水果送上来,我说过很多次,让她擦干净盘底,不要有水,但她从来不会听,每次都是直接放在我面前,把我的书本试卷都弄湿。”
“确实,我们在细节上存在问题,但是——”
陆谨承打断道:“但是你们只觉得我有人格障碍,不仅强迫自己还强迫别人,你们觉得我有病,我懒得辩驳。”
“谨承,可是你现在的状态真的很不好。”
陆粤想要拍拍陆谨承的肩膀,但想到她儿子的严重洁癖,及时作罢收回了手,转移话题道:“你舅舅不是约你去莘绘美术展的吗?我现在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陆谨承对什么美术展没有兴趣,但陆粤说得对,他的状态不好,他自己很清楚,他需要出门透透气。
二月份的望城还弥漫着一股肃杀的冷意,凋零的树枝给黑白色调的中式别墅增添了寒意,冷风拂过池塘,池面就像晕开的墨,深深沉沉,早没了锦鲤成群的热闹,陆谨承看景不是景,内心全是挥散不去的烦躁。
他穿好外套下楼,走到前院,王阿姨正在厨房里择菜,另一位负责打扫卫生的姚阿姨从储物室出来,看到陆谨承要出门,便走上来递了一把干净雨伞给他:“谨承,外面下着雨呢。”
姚艳是去年刚来的保姆,四十四岁,为人老实,做事勤快,很受陆粤喜欢。
“谢谢。”
陆谨承接过伞走出去,一路穿过小径,走到入户门的檐下,等待他舅舅的到来。
他不想打电话,他习惯了等待。
他允许自己浪费一会儿时间。
十分钟后,陆洲的车停在他面前,车窗落下,戴着墨镜的陆洲探头朝陆谨承笑,“少爷,电话都不稀得给我打一个?”
陆谨承沉默上车,“又不是急事。”
陆洲见这位少爷神色郁郁,改变主意道:“带你去游戏城,怎么样?我朋友开的,让你进去玩个爽。”
陆谨承摇头:“不用,就去美术展吧,你不是说要给你女朋友捧场的吗?”
“女朋友哪有外甥重要?”陆洲伸手过来揉了揉陆谨承的头,陆谨承躲开,陆洲笑道:“我外甥学习学傻了,这可怎么好?”
“我没有。”陆谨承脸色变差。
陆洲转动方向盘,打量着陆谨承脸色,试探地问:“和你妈吵架了?”
陆谨承望着车窗外,没有回答。
“其实我也不赞成你去看心理医生,这东西治标不治本,我觉得能解决你现在这种状态的,只有一个办法。”
陆谨承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等着陆洲接下来的话,陆洲勾起嘴角笑了笑,缓缓开口道:“谈场恋爱。”
陆谨承作势要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陆洲连忙拦住他,一边笑一边火上浇油:“十八了,成年了,可以谈了,这么帅还有那么高的信息素等级,学校追你的人多不多?”
“你无不无聊?”
陆洲腾出手按着陆谨承的肩膀,“好好好,我不逗你了。”
周末车流量大,陆洲抄了近路才赶在三点前到达美术展,他的新女友迎出来,在看到陆谨承时微微惊讶,偷偷朝陆洲眨眼:“竟然比你还帅!”
陆洲毫无醋意,反而很是受用,伸手比了一个“九”,低声道:“Alpha,等级可高了。”
女友挑眉,“这么高?”
陆洲搂着女友的腰走进美术展。
女友忍不住频频回头看陆谨承,压着声音疑惑地问:“看不出来精神有问题啊?”
陆洲把女友拉远了,避着陆谨承道:“我说的是高三压力大,有点心理问题,怎么到你嘴里变成这样?”
女友笑了笑:“我的错我的错。”
“虽然我姐再婚,但他继父对他挺好的,比对自己儿子还好,”陆洲看着越走越远的陆谨承,叹气道:“这孩子还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陆谨承一个人走到展厅中央。
尽管陆粤常年流连于各种陈列馆或拍卖会,交际圈里不乏国内外的知名艺术家,但陆谨承并没有遗传到她半分的鉴赏天赋,他在一幅抽象画前站了十分钟,也看不明白画上的那几根线条和几个圆是如何表现出作者对时间的捕捉和对内在的探索。
陆洲陪完女友,终于想起来他的好外甥,笑吟吟地走过来,“喜欢就买下来?”
陆谨承闻到陆洲身上的香水味,皱起眉头,转身道:“结束了吗?结束就回家吧。”
“真不去电玩城?”
陆谨承摇头。
回家的路上雨势渐大,陆洲加快了速度,车刚停下陆谨承就拿起伞:“你在这儿吃晚饭吗?”
“今晚有约了,跟你妈说一声,我明天中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