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的书确实是看完了,也是我忘了提前说……不妨事,我把之前的书再重新看看,或是看看祁姜那边是否还有没看过的,不过都是打发时间而已。”
祁梧语气温和,话音稍稍落下,随后他又恰到好处的话头一转,语气里带着合宜的一点疑惑和一点似是不知能不能问的忐忑,开口问道:“说起来……也不知我这样问是否会冒犯,不过看着谢大人给我们的这些话本诗书,我难免对战神……”
出乎祁梧意料的是,他刚说了“战神”两个字,谢景行便霎时紧张的打断,然后表情好心的说:“祁公子,待你……你们进了宫,在皇上面前,可万万不能提‘战神’二字。”
帷帽下,祁梧挑了下眉,他倒是不知道商文琎还有这个忌讳。
“这……是为何?”祁梧语气疑惑又迟疑的开口。
谢景行便看看四周,又看了看祁梧身边的仆从,想了想也觉得都开了头了,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藏着掖着万一让人误会了他心怀不敬,反倒不好。
于是谢景行便解释道:“大周民间习惯叫琅王殿下‘战神’之尊,是敬重他为大周平定边境虎狼环伺之危的多年功绩。这番大功绩,皇上也是十分感念,皇上与琅王殿下间感情甚笃。”
“不过……先太子不幸殉国沙场,皇上便十分不喜战事,尤为不喜大周百姓将士伤亡在战场之上,每每听见人称琅王殿下‘战神’,皇上便要感伤琅王殿下奔走边疆这些年的辛劳,情绪便要低落好一阵儿……所以我刚刚才脱口而出,建议祁公子不提‘战神’之称。”
听着谢景行这番话,祁梧心里一乐,心想商文琎还挺会冠冕堂皇表面功夫这一套。
想归想,开口时祁梧满含感激:“原来如此……多谢谢大人这番提点了。”
谢景行摆了摆手:“其实这事儿宫中当差的不少人都知道,算不得什么提点。”
说完,见祁梧似乎没打算继续先前的话题了,谢景行犹豫了下,反倒自己有些憋不住的开口:“对了……祁公子刚才提起琅王殿下,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祁梧悄然弯了下唇。
然后语气平缓的说:“倒也不是……只是谢大人给我们的话本里,几乎都提到了琅王殿下的丰功伟绩,我此前长居祁族族地,倒是孤陋寡闻,连琅王殿下这般厉害的人物都不知晓,惭愧之余难免好奇……话本里总说,前些年边境不稳时,许多适龄男儿甚至女儿家不远万里亲去边境登记入军,只为了在琅王麾下打仗……”
祁梧顿了顿,继续道:“起初看到这般描写,我本以为是话本夸张了,可一而再看到,我便有些犹疑……”
不用祁梧接着把话补充完,谢景行已经主动接过话茬:“这自然是真的!早年大周边境群狼环伺,尤其是靠在南境北境边上的城池百姓们常受其苦,尤其是有的小国!它也不真的跟你打,毕竟真打起来它也打不过,就派上小队人马潜进我们大周城池中作乱,偷鸡摸狗还算小事,有那险恶的更是作奸犯科杀人纵火然后流窜出城,可谓是众怒至极。”
可那会儿大周都城出了点事,先皇病重,先太子硬要出征结果不幸殒命沙场,皇子和先皇的亲兄弟都盯着即将腾出来的皇位,可谓是内忧不断,难以好好解决外患。
不过这一段,谢景行就不跟祁梧说了,而是接着直接道:“直至琅王殿下上了沙场,先定南境,后平北乱,战功赫赫,我大周威名再震,百姓们也被激起了热血,不少人主动参军,都想到琅王殿下军营中去。”
“可参军这事儿,哪里是你想去哪个地方就去哪个地方的,那缺人的地方你想去的话还有得选,可琅王殿下所在的地方能缺人吗?在户籍处参军了不一定能分到琅王殿下麾下,便有人不知怎么想到了奇招,径直跑去琅王所在的城池,到那里再参军,分到琅王麾下的可能便极大了。”
“那般奇景……”谢景行说得语气艳羡。
祁梧也不着急打断他。虽然谢景行说的这些,祁梧这段时间已经在各种话本里看到了好些遍差不多的叙述了,用词个比个的华丽,谢景行这般的描述实在是太朴素了……
等到谢景行感慨万千完了,祁梧才慢吞吞的说:“可是……早先还在族地时,有族人要离开族地,我们族长都会提醒一番不要乱跑,说是去不同城池都要看你的户籍和路引,而且限制看管得很严……那些想要到琅王麾下历练的人,不远万里跑去边疆,而且听谢大人这番话,那时那样做的人还很多,还很顺利似的……我也是因为这个,看话本时才总觉得……多少有点违和。”
谢景行听着祁梧的语气,觉得他似乎还是不太信能有那番奇景。对此,谢景行一面觉得这祁公子到底是在祁族长大的,对琅王殿下的丰功伟绩并没有详实的体会,一面又觉得也不能怪祁梧理解不了,毕竟……
对于祁族人而言,出行的限制确实是要大上许多。
当着祁梧的面,谢景行也不好说出戳人伤疤的话,便尽量委婉解释道:“其实贵族长的话倒也没错,不过坦白来说,大周风气开明,对待商人也不歧视低看,那商人四处经商走动,若是流动限制太严反倒不好。”
“故而大周百姓在本国各城池间行走,只需持路引即可,而负责开具路引的府衙对百姓走动管束得也并不严苛,基本带着当地户籍去开了就是了。”
“只是如祁公子所在的祁族这般,虽归顺了大周、族人也长居于大周境内,但一应待遇毕竟也是按着外族友邦来的,所以祁族人的路引上有一点特殊的标记,各城池出入盘查也会稍严一点……也是无奈之举。”
闻言,祁梧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
其实谢景行给到的信息,看话本里的描写也多少能凑出来或者推测出来。不过那毕竟是话本里的,祁梧不能分辨出有多少虚构成分,眼下听到谢景行说了才更确信。
“原来如此。”祁梧语气平静的说道,随即又带了点笑,“那现如今边境安稳,琅王殿下可是回到都城了?此番我们进宫,也不知日后有没有那般荣幸,能在都城见识一番琅王殿下的威严。”
谢景行自己崇拜百姓眼中的战神商扶珩,当下听到祁梧似乎也对商扶珩有所崇敬,对待祁梧的态度便更加友善了。
他惋惜说:“这几年怕是难了,毕竟边境稳定才两年,琅王殿下想守在边境震慑北边那群外邦蛮子。不过再过几年,说不准琅王殿下会回都城……”
又听谢景行吹捧了会儿商扶珩,祁梧再问了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以此冲淡谢景行对刚刚户籍路引话题的特别记忆后,祁梧便借口江面上的风吹得头疼,回到船舱里去了。
谢景行倒是说得意犹未尽,只是也不好拦着祁梧不让他走,只能遗憾停止了话题。
看着祁梧进了船舱,谢景行转身朝甲板前面走去,正好迎面遇上柳律。
他行了个礼:“柳大人。”
柳律神色淡淡,问了句:“我看你方才,与那祁公子说了许久的话?”
这话谢景行可不敢接,忙赔笑说:“祁梧公子身边伺候的两个下人都在呢……也怪我,说起琅王殿下便停不下来了,属下敬佩琅王殿下赫赫战功,您也知道的,实在是没刹住话头……”
闻言,柳律微微皱眉:“怎么说起琅王殿下了?”
谢景行连忙笑得更加谄媚了:“这不是……先前我帮那两位祁公子买书,没忍住净买了写琅王殿下的,可能是看多了,祁梧公子便随口问了问。柳大人,我这也是想着他们祁族人不了解我们大周,想教他们知道我们大周有琅王殿下那般厉害的人物嘛……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刚刚话太多了,祁梧公子听到最后都借口头疼赶忙回到舱里去了……您说我之后再买书,还买写琅王殿下的不?”
谢景行对琅王的崇敬,柳律也是深有体会的,故而听他这么一说,便没再多想,只忍不住肃着脸道:“我还当你是这些人里最稳重的一个,竟也没个正形!去厨房看看晚膳如何了!”
“是,属下这就去!”谢景行笑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