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久才见人出来,手里却没拿伞,雨水从头淋下,那双眼睛比今日在屋里瞧见的还要红。
等上了马车,阿锁心头七上八下,正是担忧,殿下却跟个没事人似地同她说起了中标之事,“你自来心细,又会算账,往后你就直接跟着当铺钱老板对接。”
两人一路说着话,并没见她有什么不对。
秋兰也没多问,赶紧回屋去备水。
等穆蓁进了浴池,阿锁便去给她备了寝衣。
穆蓁出来时,却没接,直接进屋,换了一身往日射箭比赛时穿过的劲装。
阿锁正诧异她这又是要上哪去,便听穆蓁吩咐道,“去收拾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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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夜,谁也没安宁。
王贵妃更是合不拢眼。
先是穆蓁招亲的结果,不如她意,还未来得及想出个法子来应对,她的康儿就出事了。
她就知道,常年身在战场,刀枪不长眼,哪能不受伤,又怎可能回回都能打胜仗。
她心惊胆战了这些年,一直盼着陛下能将她的康儿召回京城,陛下却充耳不闻。
这回终于出事了。
洛中周侯爷到底不是姓穆,当年周家助先帝夺了江山,先帝便许了一个洛中给他周家,殊不知,留下了一个大隐患。
到了周侯爷这一代,周家的野心日渐暴露,这回直接给反了。
“那病秧子有何本事,坐上太子之位,一旦出事,他连马背都上不了,全靠我康儿一人,这回康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怕是也活不成了。
高嬷嬷立在身边直劝,“娘娘先别急,二殿下从小习武,又在边关镇守多年,定能平安归来,且娘娘好生想想,这回的事情,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王贵妃疑惑看着她。
“此次北凉若是能平反洛中,有了周侯爷这一反,陛下必定不会再轻易相信外人,娘娘一心盼着二殿下能早日撤出边关,奈何陛下一直不松口,这回可是二殿下归来的最好时机。”
王贵妃一愣。
高嬷嬷又道,“洛中和西关口比起来,孰轻孰重?”
半晌,王贵妃才慢慢地反应了过来。
如今皇室可用之人并不多。
那病秧子挪不出东宫,而北凉的那几位老王爷,陛下又何尝放得下心,到时她再举荐康儿驻守洛中,陛下还能有什么理由反对?
于康儿而言,确实是个拿命来换的机会。
王贵妃捏着手里的绢帕,心跳渐快。
如今就全看这一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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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穆淮宇已换了一身戎装,正坐在灯火下,看着桌案上布阵图,门外明德突地掀帘进来,“殿下来了。”
话音一落,脚步声已到了屋外。
穆淮宇拿起身旁一件披风,刚披在身上,便见穆蓁从那珠帘外伸出了头,冲他一笑,“兄长还没睡呢?”
穆淮宇眉头一皱,“明儿就是你生辰,怎不早些歇息。”
穆蓁没答,走过去又同他挤在了一张榻上,看向适才穆淮宇瞧过的那布阵图,轻声道,“睡不着,想来看看兄长。”
穆淮宇一笑,直接揭穿她,“是在担心战事?”
穆蓁不说话。
穆淮宇神色一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有父皇和兄长在,不会有事,早些回去睡个好觉,明日还得见驸马爷,可别肿着一双眼睛吓着了人家。”
驸马人选早已定了下来,就等着她的生辰昭告天下。
却偏生赶上了洛中造反。
穆淮宇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沙漏,见她依旧没动,正欲再催她回去,却听穆蓁道,“定都定了,他还能跑了不成。”
穆淮宇两声轻咳。
穆蓁回头便塞了个蜜饯在他嘴里,“兄长刚喝了药,嘴里怕是苦得很。”
蜜饯在嘴里慢慢化开。
穆淮宇缓了过来,便笑着道,“好,就算是跑了,兄长也给你抓回来,听兄长的话,早些回去歇息。”
穆淮宇说完,依旧不见穆蓁起身,正欲再赶人,穆蓁却突地回头看着他,道,“兄长,我十七了,你诓不了我。”
洛中是北凉的要塞,丢不起。
穆淮康也不能死。
北凉这回只能赢。
韩将军的兵将,固然能抵得住周侯爷,可若是南陈出兵,穆淮康必死无疑。
朝中臣子都在等着父皇做出决策,等着他从蜀中靖王手上调兵,北凉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但洛中已有一个周侯爷叛变,父皇不能再引虎归山。
除非洛中有可靠之人把守。
当年她能从北凉单枪匹马,跑去南陈找萧誉,如今她也能走出京城,去替北凉寻得一线生机,守住一方疆土。
她虽骄纵,但从来不娇气。
她知道,父皇去找过了萧誉,萧誉必定同他提出了联姻的条件。
但今日她去找父皇时,父皇却什么都没告诉她。
他们都在护着她。
就算是危及到了江上社稷,他们也没舍得将她推出去,用她的婚姻去维持北凉的江山。
她怎可能心安理得得坐在宫中,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兄长有病在身,太医早就说过,不能上马背。”
穆淮宇看着她,突地变了脸色。
而周身的力气也在一瞬褪了个干净。
“穆蓁......”
穆淮宇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拽住了她的衣袖,“你听话......”
穆蓁鼻尖一酸,侧过身,轻轻地抱住了他,“兄长,母后临终前对你说的那句,让我们相依为命,并非只是让你照顾我,我也该护着兄长,我已经抛弃过兄长一回,这次就让我替兄长前去守住洛中。”
穆蓁缓缓地弯下身,从穆淮宇腰间,取下了那块令牌,“兄长,等我回来。”
穆蓁说完,才松开了他。
身后案上的灯盏突地落地,穆蓁并没有回头。
夜里的雨势依旧,穆蓁走出东宫,接过了阿锁手里斗笠和包袱,“我走了,中标之事,就交给你和钱老板。”
未待阿锁回应,穆蓁便已翻身上马,从东宫一路直奔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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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水冲刷的红墙边上,一道人影笔直地立在那,听见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脚步往前一迈,踏进了雨雾中。
穆蓁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影子,忙地勒住缰绳,等到了跟前,才从那一排宫灯的雨线下,看清了那张脸。
穆蓁一愣,“赵大人。”
赵坤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她跟前,并未多言,只抬手将手里的一个包袱递了过去,“生辰之礼。”
穆蓁一直看着他。
直到赵坤的衣袖上开始滴水了,穆蓁才伸手接过,“多谢。”
赵坤退后两步,让出了路。
穆蓁看着赵坤,突地笑了笑问道,“赵大人可知,本宫选了谁?”
赵坤立在那,神色不变,只道,“愿殿下一路平安。”
穆蓁转过了头,“赵大人,也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