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消息需要时间,心里存着事,晚上觉睡得不安稳,顾停后半夜醒来,窗外悬有一枚弯月。
左右睡不着,他干脆起身,走到庑廊赏月。
九原的夜很冷,后半夜尤是,别说南方人,就是惯常生活在北方的顾停都有些受不了,寒意直来直去,如锋利的刀,刮的人打颤。放肆了一日夜的北风此刻消弥不见,万籁俱静,天很高,星星很亮,弯月很白,仿佛天高地阔,任你遨游。
这夜冷,却也直白的可爱。
走到庑廊,见庭中梅枝下有个身影,仔细一看,是孟桢。
梅枝影疏,包子脸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小胖爪上拿着一束梅枝,身形孤单又委屈,好像……在哭?哭也不敢出声,不敢在白日人前,悄悄蹲在暗夜没人的地方,这么冷,也不怕冻出病来。
白天吃他做的饭不是厉害着呢么?
顾停突然想起下午的事。包子脸看起来小小一只,没什么胆子,炸毛起来凶的很,谁要戳了‘哥哥’的点,他立刻奋起,敢追着骂两条街,可今天下午,他情绪好像特别爆炸,不仅怼顾庆昌,连徐樱兰都怼了。怼完人,要回来了怂了,小心翼翼的看四周围,牵着他的衣角不肯放,看起来比谁都可怜,好像他才是今天被欺负的人。
顾停没有发出声响,而是转身到隔壁小茶房,捅开炉火,煮开水,沏了盏热茶。
回到廊下时,孟桢已经站了起来,没有再哭了。
“喝了。”他把茶递过去。
孟桢吓了一跳,赶紧袖子擦脸,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哭了,脸上没有泪,呆呆的接过茶碗,双手捧住。夜太寒,新沏的茶水一路到现在已经不再滚烫,伤不了人,略烫的温度暖手正好,两口下肚,也熨贴了心,很舒服。
顾停却只注意到了包子脸被热气蒸腾更显湿润可怜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孟桢吓了一跳,差点打翻茶碗,嘴角咧开傻笑:“没,没事啊。”
顾停:“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孟桢扁了嘴。
顾停:“茶,喝光。”
“哦。”
孟桢小胖手抱着茶碗,一口一口,小仓鼠一样把茶喝完了,特别乖,特别软,月光下有种让人想揉的感觉。
顾停心里叹了口气:“你哥哥到现在还没来接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在这里? ”
小仓鼠一缩:“你,你怎么知道?”
顾停绷着脸,神情有点严肃:“你离家出走?”
小仓鼠立刻怂了,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顾停拿过孟桢手里的空茶碗:“你哥哥对你好,就不要让他担心。”
茶碗离手,孟桢扣着自己手指,巴巴看了顾停一眼,看起来更可怜了。
“走吧,进房间。”
顾停带孟桢进了小茶房。炭火捅开,小小的房间很温暖,窗子开着,正好能看到那枚弯月。
怎么想,今天下午孟桢都太入戏,情绪太饱满,就像感同身受,有类似经历似的……顾停目光突然顿住,问他:“ 你哥哥……是不是要订亲了?”
是不是身边也有一个徐樱兰这样的女人?
他已经问的尽量委婉,孟桢还是受不了,突然蹲下,哇哇大哭。
顾停:……
所以是因为这个闹别扭,离家出走?
顾停给孟桢拍背,递帕子给他擦泪:“不管怎么说,离家出走都是不对的。”
“呜呜呜我没有!哥哥跟我吵架,还……还不信我,我当时生气,想离家出走吓唬他来着,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孟桢拽着顾停衣角,眼睛里一汪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我就往外走了一点点就回去了,平常我出去玩都不只走这一点点的,可这回不知怎么的,我被人抓了……我身边有个护卫不对劲,帮着别人要杀我,我好不容易才努力逃了出来,然后就……更回不去了。”
顾停全明白了。
不联系哥哥,一是不敢,毕竟‘离家出走’的心思是有的,孟桢有点心虚;二是不能,贴身护卫背叛,影响可太大了,所有主人用的秘密联络方法他都知道,一旦孟桢放信号,先等来的是哥哥还是敌人,可不一定。
顾停揉了把小伙伴狗头:“那你想不想见到你哥哥?”
孟桢点点头,脸有点红:“……想的。”
顾停:“那我帮你好不好?”
孟桢巴巴看着顾停。
顾停:……
“我把你哥引到这里,悄悄的,不叫别人知道,保证你安全没事,他也不会生气。”
孟桢眼睛瞬间亮了:“真的?”
他仰着脸,大大的眼睛满是期盼,又软又甜,好像能容纳所有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顾停好像知道为什么孟桢的哥哥会疼他了。这孩子太真,太纯,眼神干净,心思纯透,没被任何污秽侵扰,笑起来像阳光一样,温暖又治愈。
越纯粹干净的东西,如他一样满心杂念的人越想珍惜,越想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