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不比他好多少,身上的衣服看着华贵,可是太薄了,一点都不保暖,手里拿了个比他脸都要大的馒头啃着,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许是见他太过狼狈,满身冻伤,双脚肿如猪蹄,瘦得只剩皮包骨,小孩竟将手里的馒头分了大半给他。
萧吾泠忘了那晚和小孩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小孩冷的往他怀里缩,一边缩一边还嘟囔着,说什么嬷嬷不让他和别人靠太近,可他太冷了,抱一抱应该是可以的,大不了长大了给大哥哥当夫郎,可萧吾泠知道自己身上分明比他还要凉,抱着小孩像抱了个小暖炉。
那一晚,是萧吾泠流浪以来睡得最踏实、最暖和的一晚。
小小的孩童或许不知道夫郎是什么意思,那时的萧吾泠也不知道,但他答应了,他只知道自己有人陪了。
他跟那个孩子在庙里藏了几日,找来的东西二人分着吃,夜里互相依偎取暖,可某天他醒了,那个孩子不见了。
他又成了一个人流浪,听大人说方家那个小双儿找回来了,被受宠爱,萧吾泠远远看了一眼,然后走了。
不久后他被先皇找回,十二岁独自去西北军营里闯荡,十七岁击退北蛮铩羽回宫,才知道先皇早早为他定下了婚事。
沈家的小双儿在娘胎里就与他结了娃娃亲,他不能不娶。
七年后,他二十有四,沈家的双儿被他拖到弱冠,先皇病重,传位于他,要他娶妻封后。
萧吾泠娶了,沈家的双儿容色倾城,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比他的阿絮要漂亮的多,眼睛也是如墨一样漆黑,可不如他的阿絮那般亮。
“阿絮,阿絮……”
耳旁轻柔的声音突兀地停了,萧吾泠眼睑动了动,睁开了眼。
沈琉墨的脸近在咫尺,萧吾泠胸前急促地起伏着。
是了,他重生了,阿絮不再是儿时的阿絮,他也没有娶他做夫郎。
他的夫郎是名动京城的沈家子,是自小当做皇后培养长大的,是为他生,为他活,为他死的。
“皇后。”萧吾泠眸子冷淡如冰,不带一丝感情,“朕梦里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曾。”沈琉墨偏过头去,通红的眼眶,眸色更加黯淡,出口的嗓音晦涩哽咽,又被他死死压制着,“夜深了,陛下睡吧。”
他眼角滚落下一滴冰冷的眼泪,偏过身背对萧吾泠,捂住唇不发出丁点声响。
眼前湿润模糊,后背慢慢拱了起来,是防御的姿态。
心里有一股气,似乎要将他憋死,沈琉墨咬住下唇,疼痛终于换回他的理智。
萧吾泠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往上扯了扯他身上的被子,才察觉他抖得厉害。
轻拍着手掌下瘦削单薄的身子,萧吾泠头昏脑涨,“朕出去走走,皇后先安寝吧。”
走出长乐宫,萧吾泠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重生以来,他很少梦到以前的事,这次就当彻底做个了断吧。
夜晚的风凉而缓,天上突然纷纷扬扬下起鹅毛大雪,萧吾泠在院内站着,不一会儿便落了满身。
天地广阔,他是皇帝,却也不过只是世间一粒尘埃。
瑶华宫内。
一早听丫鬟说萧吾泠昨晚又去了中宫,方絮是彻底坐不住了,他隐隐觉得有什么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难道萧吾泠已经知道那晚是沈琉墨而不是他了?可双儿的身子都一样,萧吾泠喝得烂醉如泥,他还下了药,萧吾泠怎么都不可能察觉的。
亦或是趁他不在,沈琉墨使了什么狐媚招子把萧吾泠勾走了。
想到这里,还没下早朝方絮就急不可耐跑到宣政殿门口等着,等萧吾泠出来,他就将萧吾泠拉走。
只要他道个歉,实在不行撒撒娇,萧吾泠一定会心软的,方絮两手交握在一起,暗暗给自己打气。
日上三竿,终于下了早朝,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方絮忙跑过去,“陛下,想阿絮吗?”
“怎的现在回来了?”萧吾泠继续往前走,方絮跟上,佯装不满,“再不回来,陛下心里都没有阿絮了。”
萧吾泠突然停下,方絮差点撞上他的背,顿了一下慢慢绕到萧吾泠身旁,就听萧吾泠低沉着笑了声,“怎会。”萧吾泠认真看他,“冲着儿时的一饭之恩,朕会永远对阿絮好。”
方絮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是吗?”他躲避着萧吾泠直勾勾的视线,“陛下一言九鼎,要说话算话。”
“只要阿絮不背叛朕,朕心里永远有阿絮的一席之地。”
“……”
到最后,方絮连来时的目的都忘了,狼狈离开。
萧吾泠看着他慌乱的背影不禁嘲讽自己,前世究竟是有多瞎,才会被他欺骗那么久。
“摆驾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