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算真有人在他死后摸过来，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也能帮主子拖上一段时间。

但这些，主子明明不可能知道的。

虽然心底一再告诉自己不应该，但影一还是忍不住抬眸看了眼顾庭深。

月光下，顾庭深容颜清绝，恍若天人。

他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如果不是清楚听到了顾庭深的话，影一一定会以为这人还在沉睡。

不过，从顾庭深微蹙的眉心，不难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有些糟糕。

影一见状，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回答顾庭深的问题。

“是，属下，担心，有人会，再去，探查。”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难听，说话也依旧断断续续，顾庭深却听懂了。

黑眸倏地睁开，顾庭深目光复杂地看着影一。

影一的姿态依旧顺从。

在他身上，顾庭深看不到任何因前生经历而生出的不满与怨忿。

就好像，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与顾庭深记忆中的其他影卫，没有任何不同。

影一前生所做的那些事，也确实是顾庭深身为大衍三皇子时习以为常的事。

但，在夏国这样一个国家生活二十几年后，再见到影一，顾庭深才终于意识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影一这样的人了——

这样忠诚到愚蠢，还至死不渝的人。

阖眸掩去眼底翻滚的情绪，顾庭深沉默半晌，才终于对影一道，“这里不是大衍。”

这已经是顾庭深第三次说这句话了，影一安静地等待下文。

就听顾庭深继续道，“在这里，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我不是景王，你也不再是见不得光的影卫。”

“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安排新的身份，放你自由。”

“噗通！”骨头撞击地面的脆声再一次响起，没有丝毫犹豫。

顾庭深很快听到男人喑哑压抑的声音，“主，主子……属下，绝无，背叛之心！”

垂眸看着再一次跪在自己面前，微微颤抖的男人，顾庭深知道，这人以为自己在试探他。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影一头顶的发旋。

顾庭深只能再次倾身捏起他的下巴，让影一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不是在试探你，”他缓慢而清晰地对影一说道，“你从前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完全可以以新的身份，开始新的人生。”

顾庭深离他太近了，影一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

但正因为此，影一才更能察觉到，顾庭深是认真的。

主子是……真的不打算要他了。

他的身体顿时抖得更加厉害了，低垂着的眼眸里，隐约有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水光。

若不是恰好有月光倾洒而下，顾庭深险些没察觉到。

顾庭深不是傻子，不可能分辨不出影一这是在高兴还是难过。

但正因为清楚，顾庭深才更加不明白，这小子在想些什么。

自由这种东西，虽然看似虚无缥缈，但对影一这样自小签了死契，从生到死都只能作为工具任人操控的死士来说，明明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才对。

顾庭深并不认为影一离开自己会活不下去。

即使影一目前对这个世界还十分陌生，但以他的生存能力，绝对能活得很好。

更何况，在放影一自由前，他会为对方安排好一切，起码可以保证影一一生衣食无忧。

他难得耐着性子，把这些掰开了告诉影一。

影一却只深深地跪在他面前，默不作声。

顾庭深便渐渐明白了。

“你这是，还想继续跟着我？”摩挲着手指上的蓝钻戒指，顾庭深垂眸问他。

这次，影一终于有反应了。

“属下，是，主子的人。”

顾庭深居高临下看着他深深跪拜的身影，半晌，才神色冷淡地道，“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影一顿时紧张了，“属，属下……”

“不急，”顾庭深打断他的话，“我说过，今后无需再行跪礼。”

听出他的不悦，影一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地站在顾庭深面前。

这一次，顾庭深没再让他坐下，只继续交待他，“今后，有其他人在时，叫我‘先生’。”

“是。”影一干脆地应下，知道主子这是不打算赶他走了，心底终于松了一口气。

“最近先把身体养好，过段时间，我有任务交给你去做。”

“是。”

需要确定的事基本都确定了，顾庭深便让影一先退下了。

想到影一态度坚决想要留在自己身边，仿佛真那么忠诚的模样，又想到那个“影帝养成游戏”，顾庭深嗤笑一声，起身睡觉去了。